最初,兩人還是有點“隔”。劉金鼎剛分來的時候,王小美往左邊挪動了一點身子,板凳中間空出了半尺的距離,這是有意地疏遠。劉金鼎剛剛分來,自然也不敢造次,中間就那麼空著。每當下課鈴響,屁股離開板凳的時候,誰要是站得稍猛一些,板凳就會翹起來,另一個人就有可能摔著……兩人是“屁股”與“屁股”先說上話的。兩個人,每每要站起來的時候,一個人的“屁股”會先“通報”一聲,也就是往中間挪動一下。於是,另一個人的“屁股”就會意了,也會主動地往中間挪一點,這樣,無論誰先站起,兩人就不會摔著了。
王小美是班裏的學習委員,主要任務是擦黑板,收交、分發作業本,還負責上自習課的時候解答各個學習小組提出的問題,相當於“二老師”。所以,劉金鼎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當兩人的“屁股”達成默契之後,王小美每每分發作業本時,就會先發其他同學的作業本,把兩人的作業本留在最後,一塊放在課桌上,交給劉金鼎。爾後,再去講台上擦黑板……就在王小美擦黑板的時候,劉金鼎會趁機打開兩人的作業本,一道一道題進行比對。王小美的作業很整潔,作業本上自然是一個一個的紅色的“√”,而劉金鼎的作業本上,有一半是“×”……兩人的作業比對後,劉金鼎至少可以知道正確答案是什麼了。有的一眼就可以看出錯在哪裏,有的仍然不明白,這就需要他慢慢悟了。好在他人聰明,悟性還好。正確與錯誤有了參照,他學習上自然進步快。
兩人第一次開口說話,是劉金鼎的數學作業得了滿分。那一天,王小美把作業本放在課桌上的時候,看了他一眼,說:“你是滿分。”劉金鼎說:“不會吧?”王小美說:“真的。”劉金鼎說:“那還不是沾了你的光。”王小美淡淡地說:“我又沒幫你什麼。”劉金鼎說:“我看了你的作業本,你都是‘對號’,我就知道錯在哪兒了。”看劉金鼎很坦白,王小美說:“你得洗洗澡了。”劉金鼎聞了聞自己,說:“我身上有味?”
第二天早上,跑步歸來,就在操場邊上,劉金鼎端了兩個臉盆,在水管前,當著眾人把自己衝洗了一遍。
此後,兩人的關係就近了一步。上英語自習課的時候,王小美去講台上替英語老師寫板書,就悄悄地把自己的“隨身聽”塞給劉金鼎,那上邊錄有“英語三百句”……那時候,“隨身聽”很少見,是王小美的爸爸從香港帶回來的。“隨身聽”放在課桌下麵的屜鬥裏,耳朵上塞一“耳塞”,人趴在課桌上,悄悄地聽,別人看不出來。
冬日裏,女生寢室靠南邊的窗台上,多了一盆菊花。那是一盆名為“雪海”的名貴品種,大朵,靜白靜白的。陽光照在窗玻璃上,那怒放的、雪一般的花團一瓣瓣兒映在玻璃窗上,很像是潔白、飄渺的海市蜃樓,夢一樣的。窗台下,就是王小美的鋪位。
再後來,就是更為默契的“紙條”對話了:
紙條一:水的分子式是氫二氧一,即“H2O”。
紙條二:第三題怎麼就錯了呢?
紙條三:y是x的函數,x叫自變量。
紙條四:“孔乙己”怎麼會是坐著用手走路的?
紙條五:腿斷了。
紙條六:“桃花潭水深千尺”是李白的。“國破山河在”是杜甫的。
紙條七:汪汪,你的眼圈黑了,又失眠了吧?
紙條八:你才“汪汪”呢。沒事,我有“安定”。昨天我爸來了,帶的北京“稻香村”的糕點。我給你拿了幾塊,在屜鬥裏。
紙條九:食堂裏有你愛吃的芥末涼粉,我給你留了一份。
紙條十:注意點,同學們有議論了。
紙條十一:又是胖妞吧?別理她。
紙條十二:鄧麗君的“小城故事”真好聽……
紙條十三:我喜歡聽“北方的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