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三天裏,劉金鼎心裏異常恐懼。他腦海裏有根弦一直繃得很緊,稍有風吹草動,他就趕快扒在門縫裏往外看,生怕有人追到這裏來。有一刻,他腦海裏居然出現了幻覺,他幻想自己成了一個隱身人。他要是能成為隱身人,這個世界就可以任他自由來往了。那有多好!當然,這隻是片刻的念想,可這個念想卻在他的腦海裏久久揮之不去。
爾後,他又昏天黑地地睡去了。在睡夢中,他夢見自己坐在父親的獨輪車上,車輪咕咕嚕嚕地響著,正走在通往開封的路上……他似乎聽見父親說:到了,到洧川了。那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吃麵包的地方。
睜開眼來,他發現父親劉全有就蹲在他的麵前。
父親老了。父親弓著腰蹲在那裏,正摩挲著把他的手往被子裏送,父親的手像銼刀一樣……見他睜開眼,父親默默地望著他,久久,說:“你,是不是……犯事了?”
劉金鼎一驚,問:“誰說的?”
父親說:“派出所所長來家三趟了,倒也沒說啥,就是問你回來過沒有、啥時回來。”
劉金鼎問:“你咋說的?”
父親搖了搖頭。
劉金鼎自從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後,這麼多年過去了,從未往家拿過一分錢。當然,父親是全縣有名的花工,是“園藝大師”,也不要他的錢。但是,現在父親老了,不久也許還要受他的牽連。一想到這裏,他心裏還是有些不落忍。
父親沉默了一會兒,說:“那株‘化蝶’,要是還有人要,趕緊送出去吧。要不,我就得把它賣了,這花太邪了。”
是啊,那盆“化蝶”一直是父親的“心肝寶貝”。原是可以賣個大價錢的。他說不賣,父親就沒有賣。他說要送人,父親就好生培育,等著他送人。後來,他又改主意了。他說,能不能定個日子讓它開花,到時候再往北京去送……父親就一直試驗著,幫他修改花期。有那麼幾次,父親激動地給他打電話說:成功了,試驗成功了。花期可延長一個月!後來,他一再要求花期再延長,甚至無端地要求定期開放……父親沒有辦法,就又一次次重新試驗。終於,父親想出了一個主意。試驗的結果是:把花樁放在冰櫃裏凍著,然後再解凍,重新把花喚醒……就這麼一天天候著。可這畢竟是一株幾百年的老樁啊!哪裏經得起這麼幾凍幾消?父親曾告訴他說:“趕緊吧,不能再這樣了,再這樣折磨它,花就死了。”
父親說:“人也經不住這樣的折騰……”
如今,父子相望,默默地,似乎已無話可說,又似乎有很多話想說……這麼多年來,父親不容易。父親本來是可以再娶的,為了他,父親劉全有一直沒有再娶。劉金鼎想給父親說一點什麼,可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原本不大抽煙的,這時候卻說:“有煙麼?我抽一支。”父親拿出煙來,遞過一支,自己也點上,兩人默默地抽著。父親咳嗽了,他也跟著咳嗽。
在這三天裏,劉金鼎心裏異常恐懼。他腦海裏有根弦一直繃得很緊,稍有風吹草動,他就趕快扒在門縫裏往外看,生怕有人追到這裏來。有一刻,他腦海裏居然出現了幻覺,他幻想自己成了一個隱身人。他要是能成為隱身人,這個世界就可以任他自由來往了。那有多好!當然,這隻是片刻的念想,可這個念想卻在他的腦海裏久久揮之不去。
爾後,他又昏天黑地地睡去了。在睡夢中,他夢見自己坐在父親的獨輪車上,車輪咕咕嚕嚕地響著,正走在通往開封的路上……他似乎聽見父親說:到了,到洧川了。那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吃麵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