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多年之後的婚禮(3 / 3)

“去你丫的,你不也一樣?”二兩酒下肚,麵對著高樓林立的夜空,我不由得感到一陣豪情萬丈,“剛掙了一百萬,興奮得不行。”

“瞧你那點出息。”老趙搖搖頭跟著我幹了一個。

他隨手抄起一個鳳爪啃得吱吱有聲:“一百萬算個毛,以後你要是肯幹,不怕掙不著錢。還有,回去以後趕緊把你那車換嘍,太給咱們這行丟人了。”

“行,行,回去老子就換,回去……”我自斟自飲,倒上一杯酒剛抬到嘴邊就想起了什麼似的低語道,“明兒看完高胖子我就想回去,沒準兒還能趕上人家的婚禮。”

“喲哪,酒壯慫人膽嗬。”老趙把雞爪子順著陽台丟下去,折下一隻螃蟹腿放進嘴裏嘎巴嘎巴地嚼著,“用不用我去幫你撐撐場麵?”

“德行!”我白了老趙一眼拍拍屁股站起來。

樓下熙熙攘攘的人潮依舊在街道上川流不息,似乎這是個沒有夜晚的城市。我慢慢飲下杯中酒,迎著風閉上雙眼靜靜感受這片寂寥的星空下那一幕幕永不散場的浮華。

“又不是去鬧事兒的。”我對著眼前的黑暗自言自語,“看看就走,最多隨個份子就得了,帶上你去,指不定出什麼幺蛾子。”

“切,我還不稀罕去呢,我說你也是浪催的,非上趕著跟一棵樹上吊死,至於麼?”

我睜開眼睛,覺得鼻子有些酸酸的,喉頭哽咽連帶著聲音也有些發顫:“你他娘的叫的什麼破酒,”我咳嗽兩聲掩飾道,“兩分錢一斤的散酒都比這玩意兒喝得痛快。”

“得,”老趙歎了口氣,走過來拍拍我肩膀也不點破,“你愛怎麼著怎麼著吧,不過我還是得說你兩句,這年頭,有錢就是大爺,先把自己身價給提上去,那小妞兒還不是噌噌地往跟前貼?”

老趙拿起桌子上的酒瓶猛灌一氣:“當初我體校剛畢業那陣兒,跟一小姑娘也挺好,我們那時候都多少年了,初中就一塊兒黏糊著,本以為小日子就這麼過著也挺滋潤,可架不住人窮,折騰來折騰去感情就沒了,到最後我連個說理的地兒都沒有,混得那才叫一個慘……”

我倒是沒想到老趙還有這麼一段故事,無奈地點了點頭繼續吹著暖風喝悶酒,氣氛一時間有些沉悶。

“據說人這一輩子能碰見兩萬個跟自己合適的人,怎麼咱好像一個也沒遇上?”我突然開口。腳下破碎的流光慢慢被人潮淹沒,遠方模糊不清的海灘上似乎還燃燒著幾點篝火。

“這才哪兒到哪兒,以後的事兒都說不準。”老趙一抹嘴,“比方說這酒,當初沒錢那陣兒,兩塊錢一瓶的啤酒喝著就挺得勁兒,哪兒能想到有一天哥們兒也能把這幾千塊一瓶的洋酒當涼水喝,對不對?所以說還是那句話,掙錢吧兄弟,啥都是虛的,就人民幣最實在。”

“嗯嗯,知道,知道,先立業後成家。”我盯著斜對麵燈火通明的大樓胡亂應道,下意識地摸了摸屁股兜才突然間意識到我沒穿褲子,我歎了口氣坐下來隨手夾起一塊蝦仔丟進嘴裏,有點鹹。

老趙坐下來又跟我幹了一個:“怎麼著,聽你這口風可有點變了,以後還想繼續幹?”

“幹!當然得幹!”我甩了甩腦袋,想把剛才那些東西都拋到腦後,“什麼時候能混到那老頭兒十分之一的身價,我再考慮退休的事兒。”

“呦,野心不小!”老趙讚道,“對了,那老家夥桌子上那塊破硯台真就那麼值錢?”

“那可不。”

“什麼時候的貨?”老趙挑著扇貝裏的肉。

“像是晚唐的東西,不過下麵的款兒可了不得。”我把凳子往後挪了挪,大大咧咧地靠在護欄上,“青藤居士的墨寶。”

老趙搖了搖頭:“不懂。”

“嘿,也不知道你這麼些年都是怎麼混的。”我喝下一杯酒懶洋洋地跟他解釋,“這麼跟你說吧,那玩意兒叫澄泥硯,別說現在了,就擱到曆史上那也是值錢的寶貝,乾隆皇帝怎麼樣?也就和給他進貢了半塊,這東西,絕對的無價之寶。”

我暈暈乎乎地繼續說道:“那老頭兒辦公桌上的那個,是明代才子徐渭用過的,對,就是徐文長,你想想唐伯虎的畫兒現在值多少錢,見了徐渭也得叫祖宗。”

“唉,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咱充其量也就是給人家打工的。”老趙嘬著牙花子,“哎?你說徐小哥應該也挺有錢吧,怎麼連房都不買,天天還跟公司湊合著?”

“誰知道,他這人挺古怪,不過好在沒什麼壞心眼……”洋酒後勁兒大,被風一吹我就有些上頭,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不知什麼時候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醒的時候,太陽都已經升得老高了,頭頂上一片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生疼,我打著哈欠環顧四周,隻見陽台上杯盤狼藉,蟹殼蝦皮之類的東西扔了滿地,到處都是我們昨天晚上吃剩的酒菜。老趙半趴在椅子上大頭朝下睡得還挺踏實,我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走進房間看看表,才十點多一點,倒也不算晚。我坐在地板上,點支煙犯了會兒癔症,這才去刷牙洗臉,然後把老趙叫起來。

“嘿,嘿,”我推了他兩下,老趙抬起頭來睡眼惺忪地看著我,“趕緊起來,咱去瞧瞧高胖子,沒什麼事兒我今天就想回去。”

“嗯?”老趙迷糊了一下馬上就反應過來,“我靠!你的酒量也太差了,說著說著就睡過去了,我他娘的自己又喝了好一會兒才算完事兒。”

“少廢話,趕緊的。”我把他拽起來。

洗漱過後我們倆穿好衣服提上行李就給紙條上的號碼打電話,到樓下退了房坐在大廳裏等了半天才有車來接我們。開車的還是那個黑大個兒,也不知丫是不是就是專業幹司機的。不過這會兒我跟老趙的酒都沒醒利索,一路上暈暈乎乎地隻想再睡過去,也沒什麼心思聊天。汽車一路開進了鳳凰山,最後在一處像是民居的地方停下,我跟老趙打著酒嗝就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