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十年代一個四口之家在物質和精神上都是有一種優越的,這種優越感透過時代政治背景的陰影頑強地顯露出來。那時候盡管政治運動一個接著一個,父母他們需要麵對種種壓力,但是在日常生活中他們依然生機勃勃。媽媽是個持家能手,當時她和爸爸一個月合起來掙一百塊錢,但她能把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包括贍養老人安排得井井有條。
她有本事買到價廉物美的東西,每天傍晚她下班回來都是我和弟弟興奮的時刻,她經常會買一些讓我們驚奇和開心的新鮮物品回來,有時還會情緒很好地告訴我們這些東西是怎麼托人買到的。我們家的餐桌算是豐盛的,葷素搭配,還常能吃到時新的瓜果。每次媽媽回娘家途經上海,都會買回時髦漂亮的布料,給我做衣服和裙子,所以我的衣服總是款式很新,我的裙子備受女孩們羨慕。過年的時候我們全家人都有新衣服,一清早出去拜年,走在同樣穿得簇新的人群裏,踏著滿街炸碎的花炮紙,真是喜氣洋洋。
一到星期六媽媽就會買回四張電影票,我們總是全家一起去看最新上映的影片。那時國產電影看得最多的是戰爭片,有《地道戰》《地雷戰》《雞毛信》《小兵張嘎》《奇襲》《英雄兒女》《野火春風鬥古城》《永不消逝的電波》《渡江偵察記》等等,還有就是《紅燈記》《沙家浜》《白毛女》《智取威虎山》等八個樣板戲。不過最合我們一家人口味的還是諸如《十字街頭》《馬路天使》《烏鴉與麻雀》《一江春水向東流》《漁光曲》《麗人行》《早春二月》等文藝片。當時的外國影片絕大部分都是蘇聯、阿爾巴尼亞、朝鮮、羅馬尼亞的,如《列寧在一九一八》《寧死不屈》《賣花姑娘》《爆炸》等等。
到70年代末期,日本影片進來的逐漸多起來,最有名的有《望鄉》《生死戀》《追捕》《遠山的呼喚》等,都曾風靡一時。我們常去鹽城電影院看電影,鹽城電影院在市中心,是當時全城唯一一家電影院。勝利劇場和人民劇場也放電影,但總不如這裏人氣旺。那時候沒有電視,男女老少都很喜歡看電影,電影院裏幾乎場場客滿。一到滿座,電影院外麵的一塊紅色的霓虹燈的“客滿”牌子就會亮起來,從電影院外麵經過讓人覺得整座電影院都熱烘烘的。散場的時候人群黑壓壓的,好一會兒才走得完。
那時候的票價老片子五分,新片子一毛,難得有特別長的上下集的片子會到兩毛錢。有人沒錢買票或者為了逃票就拿撕過的票根混進去,也有人看到喜歡的電影就躲進廁所逃過清場再進去看一遍。趕上好片子有人看瘋了,一輪下來看過的最高記錄往往是十幾遍或者幾十遍,最誇張的還聽說過有人一場都沒有落。到放下一輪的時候這些人照樣還會去看,非常像現在的球迷對球賽的熱情。不同的是球賽每一場都是不一樣的,而電影每場都一樣,真不知他們哪來的那麼盎然的興味!看得遍數多了,有人便忍不住要賣弄起來,電影院裏常常聽見提前彙報劇情,還沒到該笑的時候就有人搶先笑了出來,甚至眾口一詞地跟著銀幕上的演員一起有板有眼地念著台詞。所以媽媽寧可票價貴一點也要去看新片,她覺得有人在邊上絮絮叨叨地說電影實在不堪其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