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那是十二號電車,查出它要開去哪裏,把車攔截下來,不能讓他跑了。”

“好。我會查出電車經過的車站,把瓦倫丁的長相描述發送給所有警車。”

“這個沒用。”

“哪個沒用?”

“長相描述沒用,他不一樣了。”

“什麼意思?”

“他動過大型的整形手術,所以才能在奧斯陸來來去去不被發現。告訴我那列電車在什麼地方被攔下來,我親自過去指認他。”

“收到。先掛了。”

貝雅特把手機放回口袋,這時才發現自己氣喘籲籲。她麵前的晨間車陣隻前進了幾寸,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仿佛剛才有個殺人犯露出行跡跟它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們是怎麼了?”

貝雅特離開鐵絲網,轉頭朝顫抖的說話聲望去。

那老人看著她,露出詢問的眼神。

“他們都跑哪兒去了?”他又問了一次。

貝雅特看見老人的痛苦,喉頭一陣酸苦,立刻吞了口口水。

“你想……”老人說,稍微揮了揮球拍,“他們是不是去別的球場了?”

貝雅特緩緩點頭。

“對,可能是這樣,”他說,“我不該來這裏的,他們在另一個球場,他們在那裏等我。”

貝雅特看著老人瘦弱的背影朝柵門蹣跚走去。

接著她快步朝麥佑斯登區移動。盡管她的腦子動個不停,思索瓦倫丁要去哪裏,從哪裏來,他們逮到他的概率有多高,老人的孱弱話聲卻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他們在那裏等我。

米雅·哈維森看著哈利·霍勒。

她雙臂交疊,半轉過身,肩頭對著哈利。這位病理醫生的周圍放著許多藍色塑料盆,裏頭裝著肢解的人體。學生才剛離開國立醫院一樓的法醫學研究所,哈利這位舊識就衝了進來,腋下夾著阿薩耶夫的病理報告。

米雅之所以擺出輕蔑的肢體語言,並不是因為她不喜歡哈利,而是因為哈利是麻煩的代名詞。過去哈利擔任警探時,每當他出現,通常就代表額外的工作、緊迫的期限、不少捅婁子被笑的機會,而這些婁子根本就不關他們的事。

“我們給魯道夫·阿薩耶夫驗屍,”米雅說,“驗得非常徹底。”

“還不夠徹底。”哈利說,把報告放在晶亮的金屬桌上,剛才那班學生才在這張桌子上切割大體。一條白布底下露出一隻強壯的手臂,手臂被從肩膀處割開。哈利看了看手臂上褪色的刺青:想死嫌早。這人可能是灰狼幫的騎士,灰狼幫是阿薩耶夫一心想除之而後快的敵對幫派。

“那你為什麼認為我們還不夠徹底啊,霍勒?”

“第一,你們找不出死因。”

“有時屍體就是無法提供任何線索,這你應該知道,但這不表示死者不是死於自然因素。”

“這個案例最自然的死因是有人謀殺了他。”

“我知道他是可能的關鍵證人,可是驗屍程序是固定的,不會受這種情況影響。我們發現的就是這樣,僅此而已,病理學可不是直覺的科學。”

“科學就是根據假設檢驗對不對?”哈利說,在米雅的桌子上坐了下來,“建立一套理論,然後驗證它是真是假,對不對?”

米雅搖了搖頭,並不是因為哈利這番話說得不對,而是因為她不喜歡這段對話的走向。

“我的理論是,”哈利繼續說,露出天真的笑容,看起來像是小男孩正在說服母親要一枚原子彈當作聖誕禮物,“殺害阿薩耶夫的這個人清楚知道你們的驗屍程序,以及用什麼手法可以讓你們什麼都驗不出來。”

米雅改變站姿,用另一側肩頭對著哈利:“所以呢?”

“所以說,換作你,你會怎麼做,米雅?”

“我?”

“你知道所有的竅門,你會怎麼做來騙倒你自己?”

“我是嫌犯嗎?”

“那要等進一步通知。”

米雅正要發作,卻看見哈利嘴角上揚。

“凶器呢?”她問道。

“針筒。”哈利說。

“哦?何以見得?”

“可以注射麻醉類的藥物。”

“原來如此。每一種藥物我們幾乎都有辦法驗出來,尤其是這件案子很快就開始驗屍。我認為唯一的選擇是……”

“是什麼?”哈利露出微笑,仿佛他已得逞。這男人真煩,不知道是該甩他一巴掌還是吻他才好。

“注入空氣。”

“意思是?”

“史上最古老的方法,也是目前為止最棒的方法。先把針筒抽進空氣,再把空氣注入血管,在血管裏形成氣泡,進而產生空氣栓塞。如果栓塞形成的時間夠久,血液無法流到重要器官,例如心髒或大腦,就會造成死亡。這方法又快又不會產生化學殘留物。空氣栓塞不需要外力介入就可能在體內形成。結案。”

“可是注射痕跡可以看得見。”

“如果用的針很細,就得把每厘米的皮膚都檢查過才可能找得到。”

哈利喜上眉梢,宛如打開禮物的小男孩,認為裏麵是顆原子彈。

米雅亦一臉欣然。

“那你們有沒有檢查——”

“有,”這句話等於甩了哈利一巴掌,“每厘米都檢查過,甚至連點滴都檢查過,因為通過點滴也可以注入空氣。可是我們連個蚊蟲咬傷都沒發現。”米雅看見哈利眼中的熾烈光芒消失了,“抱歉,哈利,可是我們的確注意過死因可能有疑點。”口氣強調“的確”這兩個字。

“我得準備上下一堂課了,所以——”

“那不是皮膚的地方呢?”哈利問。

“什麼?”

“如果針頭是插在別的地方呢?那些孔洞。嘴巴、直腸、鼻孔、耳朵。”

“很有趣的想法,可是鼻子和耳朵沒什麼適合的血管。直腸是有可能,可是避開重要器官的機會就會降低,而且你必須非常熟練才能在盲目的狀況下找到血管。嘴巴還算有可能,因為嘴裏有血管,通往腦部的距離又很短,很快就能導致死亡,可是我們一定會檢查嘴巴,而且嘴裏遍布黏膜,針頭插入一定會腫起來,很容易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