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擠過人群,朝抬棺人那桌走去。

哈根站了起來,拉開一張椅子,這張椅子是特地為他保留的。“怎麼樣?”他問道。

“我加入。”哈利說。

楚斯站在小便鬥前,依然因為哈利所說的那句話而難以動彈。現在一定是痛恨警察的季節。難道他知道了?胡扯,哈利什麼都不知道。他怎麼可能知道?如果他知道了,不可能就這樣脫口而出,把它當成像是挑釁的言語。但哈利知道克裏波的那個同性戀警察,那個被他們痛打一頓的家夥,他怎麼可能知道?

那家夥對米凱毛手毛腳,試圖在廁所裏親吻他。米凱認為可能有人看見這個舉動。後來在鍋爐室裏,他們在那家夥頭上罩上頭套,讓楚斯把他痛打一頓。一如往常,米凱隻是站在一旁觀看,隻在楚斯下手過重之際才出言阻攔,叫他停手。不對,那時他早已下手過重。他們離開鍋爐室時,那家夥還躺在地上無法動彈。

事後米凱很害怕,怕那家夥受傷太重,可能會興起起訴他們的念頭,於是楚斯第一次接到擔任燒毀者的任務。他們利用警方的藍色警示燈,駕車狂飆到悠思提森餐館,插進在吧台前排隊的隊伍,要求說要付清半小時前點的兩瓶孟克荷姆啤酒。酒保點了點頭,說很高興遇見這麼誠實的人。楚斯給了酒保一筆優渥小費,讓他留下深刻印象,接過注明了時間和日期的收據,然後載米凱前往鑒識中心。楚斯知道鑒識中心有個新人亟欲成為警探,便對那新人解釋說有人想把一起攻擊案栽贓到他們身上,希望他能對他們進行檢查,證明他們與案子無關。那新人快速而潦草地檢查了他們的衣服,表示並未發現任何DNA或血跡。接著楚斯把米凱載回家,再返回克裏波的鍋爐室,並發現那家夥已不見蹤影,但地上的血跡顯示他設法自行爬了出去。這麼看來說不定沒什麼問題。但楚斯依然除去了所有潛在證據,再駕車前往哈納羅格大樓,把警棍丟入大海。

隔天一位同事打電話給米凱,說那家夥在醫院跟他聯絡,打算告他們重傷害。於是楚斯前往醫院,趁醫生去巡房時告訴那家夥說現場沒有任何證據,隻要他敢吭一聲或再去上班,他的職業生涯就完了。

後來他們再也沒看見那位克裏波警員,也沒聽說他的消息。這一切歸功於他,楚斯·班森。所以去他媽的米凱·貝爾曼。救了米凱的人可是楚斯,至少直到現在為止是如此。如今哈利知道了這件小事。哈利就像座自走炮,可能帶來危險,他太危險了。

楚斯看著鏡中的自己。恐怖分子。沒錯,他就是恐怖分子。

而且隻是剛起步的恐怖分子。

他離開廁所,加入其他人,正好聽見米凱的最後一部分演說。

“……希望貝雅特·隆恩的堅毅果敢可以成為警界的榜樣。現在我們必須證明每位警察都跟她一樣,而我們紀念她的唯一方式就是給予她想要的榮耀,那就是逮到凶手。幹杯!”

楚斯看著他的童年好友,看著大家高舉酒杯,猶如一群戰士在酋長的一聲令下舉起長矛。他看見眾人的臉孔發亮、嚴肅、堅定,看見米凱點了點頭,仿佛上下一條心。他看見米凱被這一刻所感動、被自己的話語所感動、被驅動餐館裏每一個人的力量所感動。

楚斯回到廁所前的走廊上,站在公共電話前,拿起話筒,投下硬幣,撥打勤務中心的電話。

“警局你好。”

“我要提供匿名線報,關於勒內·卡爾納斯命案的子彈,我知道子彈是從哪把槍擊發……擊……”楚斯努力想把話說清楚,知道這通電話會被錄音,之後會被拿來播放,但他的舌頭就是不聽大腦使喚。

“那你應該跟犯罪特警隊或克裏波的警探聯絡,”值勤人員說,“可是他們今天都去參加喪禮了。”

“我知道!”楚斯說,聽見自己的聲音不必要地拉高,“我隻想把這件事通報給你們知道而已。”

“你知道?”

“對,聽著——”

“我看見你是從悠思提森餐館打電話來的,你應該在那裏就能找到他們才對。”

楚斯瞪視著公共電話,明白自己喝醉了,而且犯了大錯。警方如果追查這件事,並知道這通電話來自悠思提森餐館,那麼隻要把去過餐館的警察都叫來,播放錄音帶,問問看是否有人認得裏頭的聲音就好。這個風險太大了。

“我隻是開玩笑的,”楚斯說,“抱歉,我們啤酒喝得有點太多了。”

他掛上電話離開,直接穿過餐館,目光直視前方,不東張西望。但就在他打開餐館大門,感覺冷雨嘩啦落下之際,他停下腳步,轉過身去,看見米凱的手搭在一位同袍的肩膀上,看見一群人圍在哈利·霍勒那個尿尿藝術家的身旁,一名女警甚至上前擁抱他。楚斯回過身來,看著大雨。

停職。驅逐。

他感覺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轉頭望去。那張臉甚模糊,仿佛他是從水中觀看似的。難道他真的那麼醉?

“沒關係,”那張臉用溫柔的聲音說,那隻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悄悄離開吧,今天我們大家心情都不好。”

楚斯下意識地撥開那隻手,踏入黑夜,腳步重重踩在街道上,感覺雨水打濕外套肩部。讓他們見鬼去吧,讓他們全都見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