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交疊雙臂,滑下椅子,閉上眼睛等待。

侯勒姆最先打破沉默:“被害人的親屬。”

卡翠娜也加入:“不被警察相信的強暴案被害人,或是被害人的案子未受到妥善調查。凶手懲罰警察,因為警察未能清查其他性侵凶手。”

“可是勒內·卡爾納斯沒被強暴,”哈根說,“如果我認為我的案子沒受到妥善調查,我隻會殺害和案子有關的警察,而不是所有的警察。”

“繼續說啊,我們再一個一個否決,”哈利說,坐直身子,“史戴?”

“遭受冤獄的人,”奧納說,“他們入獄服刑,受到侮辱,失去工作,失去自尊,也不再尊重別人。自尊受辱的獅子最危險,他們不覺得需要負任何責任,心中隻有仇恨和苦澀,反正他們的生命受到了貶抑,那麼他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來複仇。身為群體動物他們覺得已經沒什麼可以失去,驅使他們每天早上爬起來的動力是把加諸在他身上的痛苦還給讓他痛苦的那些人。”

“那就是複仇的恐怖分子嘍。”侯勒姆說。

“很好,”哈利說,“去調查被告沒有認罪、案子也不清不楚的每一件強暴案,而且被告服了刑,目前已經出獄。”

“或者凶手不是被告本人,”卡翠娜說,“被告依然被關在牢裏,或是一生都陷入絕望,而他的女友或兄弟或父親誓言複仇。”

“出於愛,”哈利說,“很好。”

“靠,你不是認真的吧。”侯勒姆插嘴說。

“為什麼不是?”哈利說。

“出於愛?”侯勒姆的聲音猶如金屬般堅硬,臉孔扭曲成怪異的弧度。“你不會認為這些屠殺跟愛有關吧?”

“我的確是這麼認為。”哈利說,滑下椅子,閉上眼睛。

侯勒姆站了起來,漲紅了臉:“你是說一個心理有病的連續殺人犯,出於愛而做出……”他聲音嘶啞,朝那張空椅點了點頭,“……這種事?”

“看看你自己。”哈利說,睜開眼睛。

“什麼?”

“看看你自己,感覺一下。你滿腔怒火,心裏全是恨意,你想看見這個惡徒被痛苦地吊死,對不對?因為你跟我們一樣,都愛原本坐在那張椅子上的女人。所以你恨意的來源是愛,畢爾。就是這份愛,而不是恨,讓你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不擇手段地手刃歹徒。坐下吧。”

侯勒姆坐了下來,哈利站起來。

“這些命案也給我同樣的感覺,凶手大費周章地重現原始命案,而且他還甘冒奇險,所以我不確定這一切的背後純粹隻是嗜血的欲望或仇恨。請記住凶手所投注的是如此大量的心力。嗜血的凶手會去殺害妓女、兒童或其他容易得手的目標,單純隻有恨意而缺少愛的人不可能投入如此極端的心力,所以我認為我們要找的是一個愛得比恨得還多的人,那麼問題來了,就我們所認識的瓦倫丁·耶爾森而言,他真的有能力付出這麼多愛嗎?”

“也許吧,”哈根說,“我們對他了解不完全。”

“嗯,下一件未破命案的日期是哪一天?”

“距離現在還有一段時間,”卡翠娜說,“在五月,十九年前發生過一件命案。”

“還有一個多月。”哈利說。

“對,但其中沒有性的因素,比較像是家族世仇,所以我查了一下看起來像命案的失蹤人口案,發現有個少女在奧斯陸失蹤,過了兩周都沒人看見她之後,她被報案失蹤。大家之所以沒有早點反應是因為她發短信給幾個朋友,說她要搭廉價航空去享受陽光,需要一點時間和空間。有幾個朋友回了她的短信,但她沒有回複,所以他們認為她想離開一切意味著她也暫時不想碰手機。她被報案失蹤之後,警方調查了每一家航空公司,但是都沒發現她的登機記錄。簡而言之,她就這麼人間蒸發了。”

“那手機呢?”侯勒姆問。

“最後傳送到基地台的信號出現在奧斯陸市中心,之後就停止了。一定是沒電了。”

“嗯,”哈利說,“那條短信,短信上說她生病了……”

侯勒姆和卡翠娜都緩緩點頭。

奧納歎了口氣:“可以說得清楚一點嗎?”

“他的意思是說這件事也發生在貝雅特身上,”卡翠娜說,“我也接到一條短信說她生病了。”

“原來如此。”哈根說。

哈利緩緩點頭:“比如說凶手可能查看手機最近的通話記錄,發短信給那些聯絡人,以延緩警方的追查。”

“這表示要在犯罪現場找到線索會更加困難,”侯勒姆補充說,“因為凶手掌握了通話記錄。”

“短信是什麼時候發送的?”

“三月二十五號。”卡翠娜說。

“那就是今天。”侯勒姆說。

“嗯,”哈利揉揉下巴,“我們手上有一件可能的性侵殺人案和日期,但沒有地點。負責的警探是誰?”

“由於這件案子始終算是失蹤人口案,所以沒有進行調查,也一直沒有升級為命案。”卡翠娜看著筆記本,“不過最後這件案子被送到了犯罪特警隊,分派給一名警監,就是你。”

“我?”哈利蹙起眉頭,“通常我都會記得我經手過的案子。”

“這件案子就發生在雪人案之後,後來你跑去了香港,沒再出現,連你自己也成了失蹤人口。”

哈利聳了聳肩:“好吧。畢爾,你去失蹤人口組調查後來他們怎麼處理這件案子,還有提醒他們慎防來家裏按門鈴的人,以及白天接到的神秘電話,好嗎?我想我們應該追蹤這件案子,盡管沒有屍體也沒有犯罪現場。”哈利拍了拍手,“好了,這裏誰負責泡咖啡?”

“嗯,”卡翠娜用低沉嘶啞的聲音說,在椅子上癱坐下來,張開雙腿,閉上眼睛,搓揉下巴,“我想應該是新來的顧問吧。”

哈利噘起嘴唇,點了點頭,跳了起來。自從貝雅特被發現以來,這是鍋爐間第一次傳出笑聲。

市議會的會議室裏氣氛凝重。

米凱·貝爾曼坐在桌子最遠的一端,主席坐在桌子的另一頭。米凱知道大部分議員的名字,他當上警察署長之後首先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記住議員的姓名和長相。“下棋不能不了解棋子,”前任警察署長對他說,“你必須知道他們的能力和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