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曉海……默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司徒靜找了個僻靜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
雨勢越來越大,但她卻完全沒有了躲雨的心情。
到頭來,她還是沒能抓住孟三。明明隻有一步之遙,卻還是失之交臂。而下一次機會……不知道是在哪天。
她覺得,有愧於他。
但除了愧疚,她坐在茫茫的雨幕中,竟然還生出了一些氣憤。
對他氣憤。
其實這些年來她風裏來雨裏去,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兒女情長更是連考慮的工夫都沒有。但在看著白騫臣和沈淩的那刻,她卻覺得,很生他的氣。
怨他走得太早,連一個吻都沒有留給她。
他走的時候她還沒有十八歲,於是他和她約定,等她成年,正式給她一個吻。
她等啊等啊,等到的卻是他因公殉職的噩耗。
從此渺渺天地,寂寂人間,隻剩一個她。
“梁曉海,你真是個王八蛋!”
司徒靜咬咬牙,一口氣把瓶中剩下的酒灌了個底朝天。
臉上的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她也分不清什麼是什麼了。
那天之後,好多年沒感冒了的她竟然感冒了,雖然是小毛病,來得快也去得快,但痊愈之後,她還是去了趟美發店,把頭發再剪短了一些。
回到家,老梁呆呆地看了她許久,最後歎了口氣,把她拉到跟前:“再把頭發剪短點,可真嫁不出去了……”
“那就不嫁。”她不以為意。
“小靜,你明知道,曉海已經死了啊。”
“爸,你覺得人死了就真的不在了嗎?我覺得,隻要我想起他,他就依然還活在這裏。”
她指了指自己心髒的位置:“永遠。”
“強丫頭。”老梁眼眶倏地紅了,深吸一口氣,站起身,背著手上樓了。
司徒靜一個人在黑洞洞的客廳,枯坐了很久。
“司徒……”沈淩叫她。
司徒靜猛地回過神來:“怎麼了?”
“你手機響了。”
“謝謝。”她掃了一眼屏幕,卻沒接,“是同事的電話,看來我得先走了。”
“還沒吃完飯呢……”
“等白sir回來再聚吧。”她瀟灑地朝沈淩揮了揮手,卻沒有回頭,“忘了說,其實我是嫉妒你們,不是羨慕。”
對於司徒靜當日那番沒頭沒腦的話,沈淩其實沒有放在心上。
倒不是她這個人多麼深明大義,而是她相信,司徒靜這種個性的女人,若是真對白騫臣有意思,一定會堂堂正正地和自己挑明,犯不著和自己打啞謎。
所以,隻是觸景生情吧。
她每每想起那天司徒靜對著酒杯發呆的落寞神情,心就會驀地一緊。
她欣賞這個愛憎分明、俠肝義膽的女人。
如果她們早些認識,一定會成為不錯的朋友。不過現在認識,也不算太遲。
白騫臣回來的時候,沈淩堅持要親自去接。
“你現在開車的話,算是危險駕駛!”她義正詞嚴。
白騫臣沉默了片刻,發現找不到好的理由反駁,隻好答應。
旅客出口人潮洶湧,但她還是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找到他。
這是在愛著的人的特殊本領。
一段時間不見,沈淩發現,白騫臣居然瘦了不少。他過去本來就瘦,現在臉頰更有了凹陷之勢。
“醫院是虐待你了?”她心疼地捧著他的臉端詳了半天。
“不,因為戒煙戒了兩個月。”
“我聽說了,醫生說那之後你特別聽話,還以為換了個人呢。”
“那……說好的獎勵呢?”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回去再說……”
她一個心虛,迅速鬆手,還沒來得及溜,便被白騫臣拽回了懷裏。
他的手牢牢環住她的腰,吻精準地落在她的唇上:“不行,就現在。”
“對了,墨墨給你準備了禮物,不過她不肯告訴我是什麼,非要等你回去才肯拿出來。”沈淩開著車,突然想起這一茬。
白騫臣默默觀察了她一陣:“你是在吃醋?”
“吃誰的醋?你的,還是墨墨的?”沈淩沒好氣。
“都吃。”
“最近誰給你培訓了嗎?”沈淩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好久沒有這麼閑過了,那天就給你弟弟打了個電話……”
沈淩眼皮驀地跳了跳:“他跟你瞎說什麼了?”
“說我臉皮不夠厚……”
“我覺得夠厚了。不能和他一樣,他是反麵教材。”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
她愣了愣,沒說話。
她喜歡什麼樣的呢?
就喜歡他這樣的啊——大部分時候聰明,但偶爾又很笨,看上去太不近人情,但其實很重情義。
想到這裏,沈淩不禁莞爾,故作正經道:“說了你也不明白。”
“你不說,我當然不明白。”
“不明白最好。”
“……”
管姨早就做好飯等在家裏,見沈淩回來了,連忙去廚房幫著盛飯。
沈墨見到白騫臣,第一時間撲過來,抱住他的腰:“歡迎爸爸從星星上回來!”
白騫臣心中最柔軟的那處被這個稚嫩的聲音狠狠揪住,他蹲下身,憐愛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我回來了。”
沈墨當即跑去茶幾上拿起一幅畫,獻寶似的遞給他:“快看看,禮物!”
隻見用蠟筆塗滿色彩的畫中,是牽著手的一家三口,那背景白騫臣覺得有點眼熟,想了想,原來是那天的兒童樂園。
“是我一個人畫的哦!沒有人幫我!”
“墨墨真厲害。”他的鼻子有些發酸。
“我也覺得自己很厲害!”沈墨立刻翹起了小尾巴。
沈淩笑著輕輕彈了她腦門一下:“臭美死你了!快去洗手,準備吃飯。”
沈墨乖乖地跑開了,沈淩回過頭,就見白騫臣正對著那幅畫發呆。
他的眼眶似乎有些紅,好在,沒有流淚。
她鬆了口氣,走過去,一把挽住他的手臂:“劃算吧,我替你養了這麼個厲害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