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線’上炮聲隆隆,戰爭爆發了。”豪斯曼上尉鄭重地說。
穆喬並不怎麼驚訝。他認為,朝鮮半島的戰火是不可避免的,隻是哪一天點燃而已。李承晚決不把北緯三十八度線當成“國界”,金日成又何嚐不想用武力統一朝鮮呢?
“可笑的‘三八線’。”穆喬在燈光昏暗的門廳裏輕聲笑笑,說,“‘三八線’本來是個地理學的名詞嘛。”
當然是這樣。
1945年,因為日本突然宣布無條件投降而造成朝鮮的真空,為劃分在朝鮮對日寇受降範圍,美國五角大樓陸軍上校查爾斯·博尼斯蒂爾武斷地在《朝鮮地圖》上攔腰畫了一條線,它就是地理學概念的北緯三十八度線。人們也許從未曾想過,圍繞這條緯度線,五年後竟然展開了一場正義與邪惡的生死搏鬥。
穆喬已經不可能回到舞廳翩翩起舞了,他對豪斯曼說:“走吧,我們去看看究竟,是大打還是邊境的小摩擦。”
“三八線”上榴彈炮、自行火炮的轟鳴同樣驚擾了李承晚總統的夢。他倒沒有周末狂歡的嗜好,處理了一些公務後,10點鍾就休息了,他畢竟是七十五歲的人了。
淩晨3點,陸軍參謀長蔡秉德少將再也不能等到天亮了,他叫醒了夢中的李承晚。李承晚知道出了大事,他打開床頭燈,不理會妻子的埋怨,摸索著穿衣服。在年輕時代領導反抗日本占領者鬥爭的年月裏,他坐過牢受過非刑,左手的手指頭落下了殘疾,不能彎曲,所以穿衣服的動作很慢。
蔡秉德體重超過150公斤,特製的軍服被他那身肥肉撐得圓圓滾滾的,大腦袋架在肩上,看不到脖子。他向總統報告,他的第七師遭到了朝鮮人民軍的突然襲擊,防線已被突破,他們正長驅直入,形勢很危急。
“為什麼不反擊?”李承晚那清臒幹瘦的臉上現出怒色。
蔡胖子說:“我已下令全線抗擊。可是,可是……總統知道的……”他下邊要說什麼,李承晚當然意會。無論從軍隊的數量、裝備還是素質來說,韓國軍隊都遠遠比不上對方。
現在怎麼辦?他隻有一條路:向美國求援。美國當初撤兵時有過承諾。
李承晚聽到了雷聲,外麵正下著瓢潑大雨。他打發走了蔡胖子,叫他命令部隊全線反擊,拖住敵人,他親自給駐美大使約翰·張打電話,他也必須直接找麥克阿瑟。同麥克阿瑟打了幾年交道,他強烈地感到,麥克阿瑟是個仗義的軍人,一切事情在他那裏都十分簡單,而求得華盛頓的援助卻要走好多程序。他最先打通了麥克阿瑟的東京官邸,他看看表,淩晨3點半。電話鈴響了好一陣,才有人接。
李承晚是用英語呼叫的。
對方答:“遠東美軍司令部值班室。”連通常禮貌的“你好”也省略了。
李承晚說:“我是李承晚!李承晚啊!十萬火急,請麥克阿瑟司令官講話!”
值班上校哈佛打著哈欠,喝了一口涼咖啡,說:“總統先生,我提醒您,現在是淩晨3點半,您該知道什麼時候打來電話才合適。”
李承晚腦門沁汗,氣憤地捶桌子大叫:“你聽著,混蛋!美國公民在韓國將一個個地死去,而你卻讓你的將軍睡大覺!”
不知什麼時候,李承晚夫人穿著睡袍走出來,驚慌地用手去捂話筒。
李承晚甩開她。
哈佛妥協了:“好,我試試看……”他知道麥克阿瑟與李承晚的私交不錯,沒有緊急大事,李承晚這個在美國拿了博士學位的人,不會不懂起碼的禮貌。他小心翼翼地把電話開關扳到了麥克阿瑟的臥室裏去。
鈴聲使麥克阿瑟驚醒地坐了起來,他打開了床頭地燈,看看表。
麥克阿瑟抓起聽筒說:“李總統,我想你不會是失眠,想找個人聊天吧?”
李承晚的叫嚷聲震耳欲聾:“戰爭爆發了!我們頂不住了!”
“戰爭?”麥克阿瑟一下子坐直了。
一直懶洋洋躺在被子裏不動的夫人珍妮也警覺地坐了起來。
麥克阿瑟咕嚕了一句:“昨天晚上還在看《西線無戰事》,西線現在開火了?”
李承晚大聲問:“你說‘西線無戰事’?打得很凶啊!你的國家稍稍關心一下,我們也不會落到這地步,我多次警告過你們,現在你必須救我們!”
李承晚所以發牢騷,麥克阿瑟認為事出有因。1945年12月,美國和蘇聯正式同意對朝鮮實行五年托管,但不久,美國就把駐朝鮮美軍霍奇部隊撤走了。杜魯門說:“美國不能這樣不能自拔地卷入朝鮮局勢。”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布萊德雷公開說“朝鮮的戰略價值不大”,因而認為對朝鮮承擔義務是“不明智、不切實際的”。隻有麥克阿瑟對朝鮮戰略地位的估價與眾不同。1948年8月15日,當李承晚舉行總統就職典禮時,麥克阿瑟飛到漢城光臨盛典,這是他在日本五年中的兩次出訪之一,也正因為有這層緣分,李承晚第一個向他告急。
麥克阿瑟決不想敷衍李承晚,他意識到美國在朝鮮半島的戰略利益受到了挑戰。
麥克阿瑟說了一句:“好像大韓民國總統是我的雇員!”他從床頭拿起特製的玉米棒心煙鬥,摁了煙絲,點燃,說:“別慌,我的博士朋友,還沒到世界末日。”他看看表,“天亮後,我先派出十架野馬式戰鬥機飛過去,再給你撥去幾十門大口徑的榴彈炮。”
李承晚焦急地說:“將軍是在敷衍我嗎?我要的不僅僅是飛機、大炮。我的軍隊正在向後潰退,你們美國人不出兵,我看是扭轉不了局麵的。”
麥克阿瑟說:“出兵,事關重大呀……”
李承晚打斷他:“你們有過諾言,要幫助我們統一,你們究竟做了什麼?”
麥克阿瑟說:“朋友,如果我是總統,我現在就發令,讓第八集團軍在朝鮮登陸。可現在,我得請示,請你耐心地等待。”他放下電話,彈跳一般從床上挺起身迅速地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