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寧氏見女兒抬眼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自己,卻在自己投眸過去時,修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下,慌忙垂下了眼瞼,不免有了疑惑之色。
不過她本就性情淡泊,加之這個女兒又是自小養在老祖宗房裏的,當下也並未多問。
低下頭的阿蘿,望著那個此時和自己以後樣貌幾乎一般無二的母親,卻是想起,在自己十歲時,母親就要撒手人寰。縱然和母親並不親近,可到底是血濃於水,想起這裏,鼻間不免泛酸。
寧氏這做兒媳婦的伺候在老祖宗身旁,那廂葉青川這當孫兒的卻是不必,於是阿蘿便拉了哥哥一起過來坐在炕邊說話。
葉青川生下來就是個眼盲,這麼許多年也是求醫無數,湯藥喝了不知道多少,卻並不見好轉,時候一長,葉家人也就認命了。
不過好在葉青川天生聰穎,記性好,但凡夫子念過的文章,隻要聽過一遍,他就能一字不落地記下來,自己又肯下功夫,身為眼盲之人竟練得一手好字。
除此,他樣貌和阿蘿一般,都是像極了母親的,生得容貌精致眉眼如畫,他又是往日吃慣了湯藥的,身上隻有一股淡淡藥香,並不覺得惹人不喜,反隱約有種世外仙人風流之態。
這個時候年紀還小,哥哥又沒娶妻,阿蘿也不用避諱,拉了哥哥在炕頭,心裏便感十分親熱,不免問東問西起來。
葉青川這一次是跟隨母親前往萬壽寺為妹妹祈福的是,誰曾想昨日才拜過,還沒來得及折返,便聽說了妹妹醒來的消息,自是忙不迭地往家返。
換了衣衫略加漱洗,來到老祖宗房中,便見到了醒來的妹妹。
他眼盲,看不見,被妹妹軟綿綿的小手拉著坐在那裏,便覺十分熟悉,隻是這熟悉之中,卻隱約又感到些許不同以往。
眼盲的人心靈,總覺得她經了這一場病,仿佛和以前氣息略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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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早膳,老祖宗在寧氏陪同下出去了,臨走卻是吩咐葉青川道:“這幾日阿蘿病著,功課也落下不少,阿川好生開解她。”
其實不用老祖宗說,葉青川也是想和妹妹好生說話的。
阿蘿卻沒想那許多,想她年幼時,父親在外戎守,一年見不得幾次,母親性情淡泊不苟言笑,雖說有個老祖宗對自己十分疼愛,可到底是祖輩了。是以對於阿蘿來說,最親近的莫過於這一母同胞的親哥哥了。
這可以說是老祖宗去了後,她在娘家唯一的依賴了。
“阿蘿怎麼一直盯著我看?”葉青川看不見,卻是能感覺到,阿蘿仰起小臉打量自己呢。
“哥哥,阿蘿病了這一場,隻覺得好像一輩子沒見哥哥了。”阿蘿抿唇略顯羞澀地笑了笑,拉著哥哥的手撒嬌,這麼道。
七歲的孩童,聲音細軟,帶著些許稚氣,卻說出那“一輩子”的話語,倒是讓葉青川心中微微一窒。
不自覺地,他抬起手,去摩挲阿蘿。
阿蘿的頭發細軟微涼,他保養得宜的纖長手指,穿過那發絲,撫摸著那精心編製的發髻,又順著發絲往下,輕輕揉了下她嫩滑臉頰。
“這是病傻了嗎?”他是少年老成的,縱然才不過十歲而已,麵對自家妹子,卻已經是有了小大人的口吻,語氣中充滿寵溺。
阿蘿心裏卻是微酸,仗著自己年紀小,便拱了拱腦袋,順勢鑽到了哥哥懷裏。
葉青川今日穿了一襲月白袍,衣襟上尤自帶著淡淡藥香,阿蘿嗅著那鼻翼恍若熟悉的味道,眼淚差點就要落下來。
“哥哥,阿蘿好想你,好想你。”她用童稚的聲音,替那個被囚禁多年的女子說出這不為人知的思念。
葉青川聽得這話,卻察覺阿蘿語氣中的哀涼和無奈,不免微驚,胸口隱約泛疼,下意識抱緊了懷中香軟嬌小的妹妹:
“阿蘿,莫不是怪哥哥不曾陪你身邊?實在是母親要去萬壽寺燒香,哥哥也想陪著一起過去。”
這麼說著,他又想起一事,便有了猜測:
“還是說,阿蘿還在生母親的氣?”
“生母親的氣?”阿蘿疑惑地仰起臉,不解地道;“為何生母親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