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氏聽聞,自然明白,老祖宗這是不放心,怕有人委屈了她的寶貝孫女,便是連自己這生身母親,她也要叮囑一番:“麻煩杜鵑姑娘回稟老太太知曉,自是當好生照料。”

旁邊的阿蘿聽著這言語,卻覺得分外不是滋味。

曾經的她年紀小,並不明白母親為何對自己頗為冷淡。有時候看著青萱和三嬸母的親熱,她越發覺得自己和母親之間實在生分。隻是雖然覺得不對勁,卻也不會去細想,畢竟有老祖宗的疼愛,她已經足夠了。

如今有了不同於尋常七歲小女孩的心性,她再聽著耳邊這對話,不免有所感觸。

實在是自己被老祖宗當做了眼珠子一般地疼著,老人家對誰都不放心,便是自己生身母親,也是信不過。須知這世間雖有親恩,卻亦有養恩,母親和自己之間,那養恩太過薄淡,不生了間隙已是大幸,又何來親熱一說?

一時杜鵑拜別,阿蘿微微垂首,站在暖閣前,也不言語。

二太太送過了杜鵑,回過身來,便見女兒耷拉著腦袋,削瘦的小肩膀也無精打采地垂著,竟仿佛一棵被霜打的小嫩苗兒,不免微微蹙眉:“阿蘿,你這是怎麼了?”

阿蘿抿了抿唇,抬起眼來,偷偷看了母親一眼:“母親,剛才可是歇下了?阿蘿可是攪擾了你?”

二太太隻覺得,自家女兒望向自己的那一眼,仿若黑珍珠浸潤在白水銀裏,清澄水亮,幾分委屈求全,幾分小心翼翼。

她一時也有些心軟,輕歎了口氣。

眼前到底是自家女兒,又是個小孩兒家,當下略放軟了語氣問道:“可洗漱過了?”

阿蘿忙點頭,小雞啄米一般:“嗯。”

“既如此,早些歇下吧。”二太太和自家女兒確實沒什麼話的,於是轉首吩咐魯嬤嬤:“這西廂房是久沒人住的,雖也每日打掃,可終究怕些秋後蚊蟲,你打發人到我房中找絲珮要些熏香來。”

魯嬤嬤連忙聽令去了,這邊二太太又是一番調度,底下丫鬟也都井井有序,各司其職。

片刻後,二太太安靜下來,母女兩個人對坐在榻前,一時倒是無言。

最後還是阿蘿自己認命,就她極少的記憶裏,母親是個並不多話的人啊,當下隻能開口:“母親,你可有請了大夫來過脈?”

提起這事兒,二太太麵上現出幾分凝重:“今日太過匆忙,反引人懷疑,已經打算明日請王大夫過來。阿蘿,你如今——”

微微停頓了下,二太太打量著女兒:“如今依然聽著我小腹之處有什麼聲響?”

其實就這件事,二太太已經前後思量了好久,摸著自己的小腹,怎麼都覺得仿佛真有些不對勁,甚至還腰酸背痛起來。

“是的。”阿蘿目光落在母親小腹處,微微閉上眼,她細細傾聽:“母親,那裏有一種轟隆轟隆的聲音,很是急促,就仿佛……”

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來向母親訴說那種聲音,抬起嫩蔥般的手指比劃了下:“就好像有一個人在拿著扇子很快地扇動,又好像,好像……”

她睫毛微動,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睜開眼再次看向母親的小腹。

“母親,那是心跳聲吧?”說出這話,自己也覺得驚詫不已:“可是母親怎麼會有兩種心跳聲呢?”

想到這裏,她喃喃自語地低頭,看向自己心口,又用手碰了碰:“阿蘿心口的聲音,並不會那麼快啊……”

“阿蘿,你意思是說,我身上,有兩種心跳聲?”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可是女兒的神情太過認真,並不像說謊,以至於寧氏都不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