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有這許多為難,可是既然已經站在了這裏,我就必須將發言堅持到底,我能不能談些感想?在今天的日子裏,很自然地讓我想起多年前我參加青創會的情景,那是1986 年末或者1987年初,開幕之前,在工人體育館舉行一場文學晚會,由我們自己發起和組辦,總導演是張辛欣,她寫作的《同一地平線上》引起極大的反響,現在她定居在美國,但還繼續著漢語寫作。記得開場部分是三代作家亮相,第一代冰心先生以一束追光象征性地到場,接下來是張潔,她可說最早恢複個體在文學裏的合法地位,開啟新時期文學又一重帷幕,第三代的代表,就是我們中國作家協會的鐵凝主席,她是知青作家中間最年輕的一個——晚會中,而知青作家則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年輕人。看起來,人和事還是在變化,而且變化很快,可作家不是永遠都在跟蹤著變化中不變的,我們稱之為“永恒”的性質!那一個晚上的年輕人已經不再是年輕人,常常會有人說:我是讀你們的書長大的。這話一方麵讓人感慨時間過去很快,都有人看著我們的書長大了,另一方麵呢,又覺得事情並不應該如此,因為傳統並不是在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五十年形成的,它不隻是一本或者幾本書,而是一脈思想,“讀著長大”的應該是更久長深遠的作家和書,比如曹雪芹、比如托爾斯泰、比如魯迅,那也是我們正在讀著並且成長著的。事實上,我們和你們,是在同一個時代,呼吸著同一個天空下的空氣,經曆著同一個曆史,用當年的總導演張辛欣的說法,就是在“同一地平線上”,創造著同一種傳統。
那一年的青創會,在我個人還發生一樁重要的事件,那就是與蕭軍先生見麵。在一個晚宴之前,有人領我去見蕭軍先生,在場的還有駱賓基老師。重要的不是和老師們說了話,又得了他的簽名本,而是麵前的人,是和蕭紅共同生活,互相參與命運的人,是親耳聆聽過魯迅的教誨,扶過先生的靈柩的人,是“五四”新文學發軔的親曆者,我們今天所寫作的小說,自然有中國小說的影響,但更是得五四啟蒙主義的精神,是他們,將中國小說從《海上花》《目睹二十年之現狀》《何典》,等等,對現實的沉溺中引領到人生和理想的嚴肅麵對。和蕭軍先生麵對麵,分明是在經曆著一個曆史,隱藏在日常生活後麵,卻提升著日常道德原則的曆史。
今天,不僅是蕭軍先生,駱賓基先生,連同輩人史鐵生也成故人——史鐵生,在那個文學晚會上也沒有到場,他覺得坐著輪椅上台也許挺有舞台效果,但這樣的戲劇性,不合乎他的也是文學的本意,所以隻是播放了事先的一段錄音,他的話我還記得,意思是曆史承擔了責任,路還是要我們自己走,上世紀八十年代正是一個批判和反思的年代,他提出了自己的責任。史鐵生走了,還有路遙,鄒誌安,王小波,陸星兒,趙長天……我們這一代的人都進了天國,可是還沒有來得及建立一個傳統,所以,千萬不要再說“讀你們的書長大”的話,我們的書並不足以使你們長大,再有二十三十年過去,回頭看,我們和你們其實是一代人。文學的時間和現實的時間不同,它的容量是根據思想的濃度,思想的濃度也許又根據曆史的劇烈程度,總之,它除去自然的流逝,還要依憑於價值,我們還沒有向時間攫取更高的價值來提供你們繼承,所以,還是和我們共同努力,共同進步,讓二十年三十年以後的青年能真正讀我們的書長大。謝謝大家!
2013年9月青創會發言
盡管有這許多為難,可是既然已經站在了這裏,我就必須將發言堅持到底,我能不能談些感想?在今天的日子裏,很自然地讓我想起多年前我參加青創會的情景,那是1986 年末或者1987年初,開幕之前,在工人體育館舉行一場文學晚會,由我們自己發起和組辦,總導演是張辛欣,她寫作的《同一地平線上》引起極大的反響,現在她定居在美國,但還繼續著漢語寫作。記得開場部分是三代作家亮相,第一代冰心先生以一束追光象征性地到場,接下來是張潔,她可說最早恢複個體在文學裏的合法地位,開啟新時期文學又一重帷幕,第三代的代表,就是我們中國作家協會的鐵凝主席,她是知青作家中間最年輕的一個——晚會中,而知青作家則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年輕人。看起來,人和事還是在變化,而且變化很快,可作家不是永遠都在跟蹤著變化中不變的,我們稱之為“永恒”的性質!那一個晚上的年輕人已經不再是年輕人,常常會有人說:我是讀你們的書長大的。這話一方麵讓人感慨時間過去很快,都有人看著我們的書長大了,另一方麵呢,又覺得事情並不應該如此,因為傳統並不是在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五十年形成的,它不隻是一本或者幾本書,而是一脈思想,“讀著長大”的應該是更久長深遠的作家和書,比如曹雪芹、比如托爾斯泰、比如魯迅,那也是我們正在讀著並且成長著的。事實上,我們和你們,是在同一個時代,呼吸著同一個天空下的空氣,經曆著同一個曆史,用當年的總導演張辛欣的說法,就是在“同一地平線上”,創造著同一種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