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簡直難以相信這件事就這麼結束了。又在原地呆了好幾分鍾後才在家人的提醒下重新上路。而GPS經過這麼一折騰,倒是找到了方向,十幾分鍾後我們就順利抵達了預訂的汽車旅館。這不禁讓我本來就有的對舊金山這座城市的好感立即又增加了好幾個百分點。很難想象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洛杉磯或紐約會是什麼樣的結局,但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的,雖然都是美國的大城市,可那裏的警察絕對不會比我遇到的這位舊金山的警察更加和善。或許這也是為什麼在人們心目中,舊金山這座鮮花之城總是別具一格,與名氣更大影響也更大的鬧哄哄的紐約和亂糟糟的洛杉磯相比也更宜居的原因。而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嬉皮士運動的聖歌《聖弗朗西斯科》(“如果你去舊金山,別忘了在頭上戴幾朵花”)中就唱到,這座城市中有著“溫和的人們”(gentle people)。而紐約也好,洛杉磯也好,不僅僅是那裏的警察讓人覺得生硬,就是普通人給人的感覺也大都比較冷漠,也許,這也是舊金山所擁有獨特的魅力之一,並因此成為一個比紐約和洛杉磯在文化和生活上更為寬容也更為開放和多元的城市的原因。
至於舊金山到底如何開放和寬容,千言萬語不如一個例子,那就是舊金山早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末就已經“出櫃”了。即使從1970年起每年六月最後一個周日舉辦的名為“驕傲大遊行”(San Francisbsp;Pride)的同誌遊行正式算起,時間也不算短了。而這個活動到2012年為止已經舉辦了42屆,有了四十多年的曆史。雖然這和古今歐中人類漫長的同誌史比起來微不足道,但這在美國這個以新教文化為背景的清教徒國家還是意義重大。實際上,“驕傲大遊行”隻是個簡稱,這個遊行活動完整的名稱是“San Francisbsp;Lesbian, Gay, Bixual, and Transgender Pride Celebration”,翻譯成中文,自然也有一長串:“舊金山女同誌,男同誌,雙性戀和變性人遊行慶典”,但從中也可看出這一活動的巨大的包容性。因此,從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起,舊金山就成為美國同誌們前往朝聖,作秀和體驗超越世俗的情感的夢想之都。
但其盛名之下,所吸引的又豈止美國的諸位同誌?而此刻,就在我曆數從世界各個角落紛至遝來的傑出同誌中,法國的哲學家米歇爾.福柯第一個跳入了我的腦海。這顯然與他也是光頭有關。舊金山的那個光頭警察給我留下的好感使我愛屋及烏,很自然地讓我對福柯這個光頭也產生了親近感。實際上,盡管生活在號稱浪漫的巴黎,可這座城市卻並不能讓同誌們感到浪漫,故福柯很早就對舊金山對同性戀的寬容心儀不已。1975年,他第一次到灣區就被舊金山卡斯楚(The Castro)街區等同誌積聚的酒吧和俱樂部迷住了。因此,他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講學期間,白天在教室裏與學生坐而論道,晚上則直奔舊金山的同性戀浴室去享受那些讓他心醉神迷的時光。顯然,舊金山的這種讓他盡興的同誌之愛是身在巴黎的他不可能享受到的。
所以,之後他又多次前來舊金山體驗生活,直至1983年他在此身染新興的艾滋病後,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邊咳嗽邊幻想回到舊金山這個氣候溫暖的地方,以治愈自己的這種尚不知名的當時還非常高端的疾病。不料,天不假年,1984年6月25日,他在不幸巴黎去世,時年僅58歲。當然,他也因此成為第一個死於艾滋病的哲學家。朋友們紛紛前來哀悼,為他的去世憂傷不已。不過,我想,如果他在舊金山去世,他的粉絲們也許會在他身上覆蓋一麵有赤橙黃綠青藍紫六色條紋的彩虹旗(The Rainbow Flag),對其予以旌表。這麵從1978年後成為同誌標識的旗幟,如今和五顏六色的鮮花一起盛開在舊金山的同誌街區。而安詳地靜臥在鮮花叢中的福柯同誌若能身覆這麵旗幟,既是對他在人類思想學術上的豐富貢獻的一個形象的說明,同時也是對他同誌身份的一種光榮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