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我的一個朋友很想買輛汽車,問我買哪個牌子的好,我想也沒想就向他推薦了雪佛萊。2006年我在美國時沒有買車,所以,外出時經常租車。而不管是赫茲還是艾維斯,供出租的車輛主要都是日本車,韓國車和美國車。因此,日本車,韓國車的很多車型我都開過,但我唯獨對開過的一輛藍色的雪佛萊Malibu情有獨鍾。那次我和朋友開著這輛車從聖地亞哥一口氣開到了舊金山,然後又開了回來。這輛車雖然不像日本車和韓國車的方向盤那麼輕盈,可卻沉穩有力,奔馳在車水馬龍的5號高速上,就像一匹從好萊塢的西部片裏直接跳出來的駿馬,動力澎湃,堅不可摧。我雖然知道把汽車比喻成駿馬就像把女人比作花朵一樣早已不再新鮮,也早已變得非常俗氣,可還是認為隻有用這樣俗氣的說法才能表達我對這輛車的喜愛之情。
可能正是由於我對雪佛萊的這種喜愛發自肺腑,我的那個朋友不僅原諒了我的俗氣,還立即決定去購買一輛雪佛萊。可過了一段時間以後,我再次碰見他時,他卻依然還在猶豫是不是要買雪佛萊。我想他可能是對車的顏色或外形等不是很滿意,可一問才知道,這些東西他都算滿意,可他就是對雪佛萊汽車車頭上的那個金色的十字形標誌放心不下。大概是看到了我臉上流露出來的奇怪的表情,他坦率地告訴我,每次他看到雪佛萊的這個十字架標誌時都就覺得不是很舒服,甚至還感到有些不吉利。因為他到國外去旅遊,在很多墓地上都看到了這個十字架的標誌。這總讓他覺得開著一輛雪佛萊就像是在開著一輛裝了輪子的棺材。他這話嚇了我一跳。我本來並沒有把雪佛萊的這個標誌看成是十字架,可他這麼一說,我也覺得確實很像。但我想雪佛萊畢竟是個商品,不是宗教用品,應當不會以基督教的十字架為標誌,更何況仔細看起來和十字架還是有區別的。
我立即上網查了一下,雪佛萊的這個標誌原來是當年的創始人杜蘭特(William bsp;Durant)在法國旅行時受一家旅館牆紙的圖案的啟發而設計出來的,它的形狀一直被看作是一個“領結”。雖然現在也有曆史研究者認為這是另一位公司的創始人來自瑞士的賽車手和工程師雪佛萊(Louis Chevrolet)對祖國國旗上的那個”瑞士十字”的致敬,可在人們心目中,它卻仍然隻是一個漂亮的領結而並非十字架,這也就是著名的“雪佛萊領結”( Chevrolet Bowtie)的由來。可朋友雖然看了我發給他的有關雪佛萊的標誌的這些材料,也認為自己的懷疑沒有道理,可最後還是難以克服心理障礙,改買了一輛他認為比較順眼的馬自達。他告訴我,每當看到馬自達的那個展翅飛翔的M狀海鷗的標誌,他就感覺自己的未來必將前程似錦。可我卻真心不喜歡,因為不知道怎麼搞的,馬自達的標誌在我眼裏總像一張雙眉倒豎的哭喪著的臉。如果我是他,同樣的價錢,倒是寧願買一輛以獅子為標誌的標致,顯然,作為百獸之王的獅子可比一隻小小的海鷗給力多了。
但實際上,我的朋友對雪佛萊的標誌的“曲解”,以及我對馬自達的那個標誌的厭惡,其原因和前麵提到的菱形交通標誌給人造成的誤解的例子是一樣的。這也是為什麼在很多人看來,我們這個動蕩不安的世界有很多時候是因為美國的存在所導致的。因為美國人常常天真地甚至多少有些偏執地認為自己所生活的這個美國就是這個現實世界的模板,並且是唯一的模板,而這個複雜的世界就像由相同的菱形交通標誌所指示的不同的交通規則指導下的道路係統,五花八門,眾說紛紜。但美國卻先入為主,以自己的模板為標準剪裁一切事物,顯然,這樣做必然會導致混亂。可我覺得,這隻是美國人留給世人的表象,他們這樣做的更為根本的原因是覺得大家都知道有菱形的存在,並且都認可這個像寶石的形狀一樣的符號是菱形,所以沒有理由回避其同一性,而且有可能也有必要達到統一。
至於我們所以為的美國人對這個問題的天真或偏執恰恰是我們自身的特點或者觀察事物的習慣性思維方式,真正強調同一事物之間的差異的是身為“資深”中國人的我們。我們常常以此為理由回避事物的同一性,以及人的自身的相互溝通和理解的可能性與一致性,而癡迷於追求所謂的“和而不同”以及所謂的“特色”,使這個國家變得光怪陸離,不可思議。比如紐約曼哈頓的高樓盡管如此之多,但卻不無和諧之處,可上海陸家嘴的高層建築的數量雖然遠遠少於曼哈頓,卻顯得遠比其要雜亂無章得多,它們單獨看起來似乎每一幢都個性十足,但合在一起卻讓人心碎,幾乎每一幢建築都拒絕去與對方建立和諧的關係,更不要說去理解對方了。
2013br3br5於五角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