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醫院都有這麼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病人入院,家屬一定要陪床。久而久之,不僅搞得家屬比病人還多,還給護士們一種依賴心理,沒有家屬反而照顧不好病人了。
初雲到醫院大門口的時候,正好有幾個閑得發慌的病人家屬站在昏黃的燈光下聊天。幾個老太太看到抱著滿身鮮血的薄鳴而身上沾了不少鮮血的初雲,立即避到一邊,竊竊私語起來:
“天哪!你看那個女的……”
“是啊,好多血……”
“是不是被抱著她的那個男的打的啊?!”
“有可能欸,你看那個男的,那個打扮,一看就不是好人……哎呀呀,不是劫財就是劫色……”
“你傻啊!他要劫她就不會送她來醫院啦,我看不是她老公就是她男友,家庭暴力……”
“哎呀呀……打女人的男人最差勁……”
初雲無意中聽到了她們的議論,隻覺得怒氣勃發,一瞬間委屈到了極點——如果要從他們當中分出好人壞人的話,怎麼看都是薄鳴更像壞人啊!我的打扮哪裏奇怪了?隻不過是時髦一點而已!爆炸頭街上到處都是,花襯衫也不是沒人穿!隻因為她受傷了就把我當成壞人也實在太武斷了吧!我可是在做好事啊,你們也太會想了吧!也太傷人了吧!
怒歸怒,救人可不能耽誤。初雲裝作沒聽見她們的話,抱著薄鳴一路小跑衝進醫院。
醫生看到薄鳴那副樣子也被嚇得夠嗆,但仔細診斷之後發現薄鳴隻是額頭上的血管被劃破,失血暈了過去而已。醫生把她的傷口縫上,再給她輸了點血,就說沒事了。
可是薄鳴輸過血之後還是昏昏沉沉的。初雲大驚小怪地對醫生說“她還暈著呢”,醫生卻說她現在隻是疲勞過度,睡一覺就好了。
初雲隻好陪在臨時病床前等她醒來。他為自己還要在醫院裏守上一夜頗感不平,想起那兩個病人家屬的議論,不禁又憤憤不平起來,忍不住自言自語:“什麼嘛,怎麼看都是我比較弱勢……你看她凶神惡煞的樣子……”說到這裏下意識地朝薄鳴看了看,卻冷不防心頭一顫。
此時的她早已沒了凶神惡煞的樣子,瘦瘦的瓜子臉蒼白蒼白的,嘴唇也是白的,就像被榨幹汁液的鮮花,可憐可愛。初雲輕輕地給她拂去臉上的亂發,忽然有了這麼一種想法:如果她永遠不再是那副凶神惡煞的樣子該有多好!
薄鳴忽然睜開眼睛。她的眼睛又黑又大,不知是不是因為失血,眸子裏完全沒有了神采,看起來就像在臉上忽然開了兩個黑洞。初雲猝不及防,竟飛快地從病床前彈開了。
薄鳴旁若無人地坐起來,摸了摸額頭,低聲問:“這是哪裏?”也許是因為有氣無力吧,她的聲音沒有了平時那種霸道,倒顯得有些粉嫩可愛。
“醫院……”初雲聽到這粉嫩的聲音倒有些手足無措。
“哦,我想起來了,”薄鳴看了看他,好像記起來了什麼,“是你救了我吧?原來那車裏的人就是你啊!”她的眼睛雖然沒了神采,但因無神而增添了幾分朦朧,像洋娃娃一樣可愛。初雲這才發現她的五官還是挺嬌媚的。
“是……”他驕傲地答道,等著看薄鳴怎麼說,在心裏竊笑著:這下你不會再盛氣淩人地對我了吧。其實他沒這麼淺薄,隻是,不知怎麼的,救了薄鳴之後感覺就異樣了。
“謝謝。”薄鳴向他蒼白一笑。初雲仿佛看到一朵純白的梅花在他眼前綻放,心頭頓時“怦”地一跳,竟有些悵然若失。過了片刻他就清醒過來,瞬間羞愧無地,暗暗地罵著自己:你在想什麼啊?你不至於花癡到這個地步吧?
“好了,我該走了。”薄鳴竟自己把輸液針頭拔了,從床上站了起來。
“不,不行!你需要休息……”
“沒事啦,反正是睡覺的事,我回家睡就好了。再見!”薄鳴哄小孩一樣朝他甩了甩手,微笑著走了。初雲原本還想再勸她,此時卻黯然閉上了嘴。討厭的樣子又出來了啊,剛才的就當是海市蜃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