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秋水伊人(5)(1 / 3)

5.被遺忘的秘密

那些音符像一樹花雨飄落到桑檸的臉上,她站在屋子的中央,一臉癡迷,但隨後那癡迷的神情慢慢地收攏,變換成一種猶疑、驚訝的神態。為什麼,為什麼他彈奏的樂曲那麼熟悉,為什麼他彈奏的,是媽媽常彈的那首《太多的愛你》?

第二天早上桑檸就離開了。黃昏時分,桑檸又來到林家。其實學習法語對亦凡來說,隻是單純的一時興趣,既沒有天賦,也沒有耐心,到了後來,“學習”唯一的樂趣,便是和桑檸聊天。亦凡喜歡和桑檸聊天,不僅僅是因為她活潑幽默,她能熟練地運用手語,而在於桑檸是她唯一可以談心的朋友。

林遠峰平日在家的時間實在是少之又少,這天卻碰巧在。他已經五十七歲,卻仍是滿頭烏發,炯炯有神的眼睛仍舊透著英俊瀟灑。也許是受藝術的熏陶,他總是流露著幾分不羈的豪放和沉澱的冷鬱。亦凡很愛他,卻不敢和他親近。林遠峰是那種讓她“望而生敬”、“敬而生畏”的人。

到了晚餐時間,林遠峰讓小鳳傳話留桑檸吃晚飯,桑檸課未上完,便答應了。席間桑檸環視一下周圍,轉身問亦凡:“你媽媽和哥哥不在家吃飯嗎?”

亦凡隨意地答:媽媽今晚要參加宴會,哥哥心情不大好,和表哥打球去了。

在亦凡記憶裏,這是林遠峰第一次見到桑檸。林遠峰見到桑檸的那一刹那,似乎吃了一驚,接著便是一陣爽朗的笑聲,“桑小姐,我們家亦凡讓你費心了。這丫頭看似溫和,實則刁鑽,要教好她可不容易。”

桑檸也笑了,“這項工作,我樂此不疲。”

亦凡也跟著笑,她知道林遠峰看似貶她,實則誇她聰明,他就是這樣,從不會在外人麵前說兒女不好的。

亦凡看見父親的目光不時落在桑檸的臉上,帶著種審視、閱讀的味道。這讓她反而感到有些過意不去,擔心他嚇壞了桑檸。

林遠峰又說話了,“桑小姐有什麼愛好沒有?”

桑檸答:“愛好很廣泛,可都是三心二意,半途而廢。小時候媽媽就常常批評我沒有恒心。”

林遠峰聽罷笑了,“你媽媽一定很嚴厲了?”

桑檸搖頭,“不,她很溫和。小時候她和爸爸對我基本上都是放羊式教育,不怎麼管我。”

聽她這話,兩人都笑了起來,林遠峰的眼底閃過一抹慈愛的光芒,“你一定是個頑皮的女兒。”

桑檸不好意思地紅著臉笑。

吃完飯,林遠峰突然心血來潮地問:“你會彈鋼琴嗎?”

“鋼琴?”桑檸頭搖成了撥浪鼓,“學習它需要天賦,我是想學也學不來的。”她又說:“林伯伯是馳名亞洲的大鋼琴家,盡管我不懂音律,也是林伯伯的忠實粉絲哦。”

林遠峰確實鍾情音樂半生,論實力,論名氣,確實是享譽中外,全國上下能與之齊名的屈指可數,因此他也向來不缺乏鮮花、掌聲和奉承話。但桑檸這句簡單的恭維卻令他整個人為之振奮。

難得見他這麼高興,亦凡便趁機請求他:爸爸,你向來隻為陌生人表演,我已經很久沒聽到你的琴聲了!

“是嗎?”林遠峰麵帶閑適的微笑,眯著眼睛看著她,接著又轉向桑檸,桑檸同樣期待地看著他。他的笑意更深了,思忖片刻後說:“你們想聽什麼?”

亦凡興奮地向他比畫:你常彈的那首!我最喜歡那首!

桑檸轉向亦凡微微一笑,靜靜伴在她身後候著。

林遠峰點點頭,走到客廳一側的鋼琴邊。那是一架金色的鋼琴,琴身在耀眼的燈光下閃爍著光點,雍容華貴得照亮了整個房間。林遠峰走過去坐了下來,一雙厚實的手便開始在琴鍵上嫻熟地跳躍。一個個音符像片片雪花,飄散到空中又灑落下來。亦凡情不自禁地笑了,從小到大,她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守在父親身邊,聽著他彈那一支又一支優美的樂曲,又安心,又動聽。

那些音符像一樹花雨飄落到桑檸的臉上,她站在屋子的中央,一臉癡迷,但隨後那癡迷的神情慢慢地收攏,變換成一種猶疑、驚訝的神態。為什麼,為什麼他彈奏的樂曲那麼熟悉,為什麼他彈奏的,是媽媽常彈的那首《太多的愛你》?

這短暫的一生,

憂患與安樂交替

要償還欠你的柔情

還要經曆多少場風雨

……

她記得以前媽媽彈過這支曲子,她便摟著媽媽的脖子問:“媽媽,這麼好聽的歌,是誰寫的呀?”

“一個老朋友寫的。”

如果媽媽沒有騙她,難道,林遠峰也認識那位朋友?

第二天是一個明朗的晴天。張秘書突然前來傳話,董事長要璦蓁立刻過去一趟。她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心裏卻是波濤洶湧。盼著許靜如單獨“召見”她,幾乎是她進公司以後日思夜想的事情,可是此刻,她卻有些茫然。自己才剛剛熟悉新的職位,談不上有任何輝煌的成績,董事長有什麼可能召見她的理由?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進入董事長辦公室了,可這次她方才注意到這是如何寬敞如何輝煌的一個房間,從地板到陳設,無一不散發出盛氣淩人的味道。璦蓁進門後許靜如就一直緊盯著她。從她得知亦軒沒有參加敏希生日宴會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決定和璦蓁好好“談談”。

璦蓁剛剛坐下,許靜如的責問便劈頭蓋臉地落了下來,“淩小姐,我這個人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今天讓你來是想弄清楚一件事情,你和亦軒是怎麼認識的?”

璦蓁沒想到她居然問到這個,但掩飾情緒是她最擅長的事情,於是她鎮定地笑著說:“這個好像是我的私人問題,董事長問這個是不是不太合適?”她的心裏卻在翻江倒海:我能認識他都是拜你所賜。

許靜如抬抬眼鏡,一臉嚴肅,“我認為完全合適。我今天就是在和你討論私人問題。”

璦蓁更加驚訝,但很快便莞爾一笑,“董事長可能是聽聞了公司的傳言吧?那些傳言都是無中生有,我和林先生隻是普通朋友而已。”

“普通朋友?”許靜如從抽屜裏掏出一摞照片放到璦蓁麵前,“這裏是你們曾經一起吃飯看電影的所有記錄。”

璦蓁低頭看著那些照片,這一切確實讓她始料不及。她怎麼也想不到許靜如會查探他們的事情查探得這麼仔細,更令她驚疑的是亦軒和許靜如的關係,她憑什麼如此大費周章地關注一個小小的部門經理?

正當她疑惑著,許靜如的話卻解開了她的疑惑,“淩小姐,相信你無話可說了吧?你和亦軒的感情,是絕對不會允許的。亦軒會和敏希完婚,這是我們兩家人早就達成的共識,你無須再做任何期待。我看過你的業績,欣賞你做事的風格,因此相信你是一個優秀的員工,所以我會讓你留在長河集團繼續發揮你的才幹並期待你更傑出的表現。但這一切有個前提,你必須和亦軒斷絕關係,否則,不要怪我采取其他不太客氣的方法了。相信淩小姐是聰明人,其中的利弊,你自會判斷。”

璦蓁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林亦軒是許靜如的兒子,怪不得她那麼器重他,一再委以他重任,怪不得亦軒曾經多次無意提到他生活在一個多麼沒有自由和溫暖的家庭,怪不得她和亦軒的關係會在公司引起軒然大波。似乎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唯獨自己被蒙在鼓裏!

盡管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她難以招架,但她依舊清醒。與其一味否認和亦軒的關係引起她繼續的反感和猜疑,倒不如幹脆承認,或許可以作為日後的籌碼。因此她笑若春風,鎮定地和許靜如對弈,“我當然會判斷,我不會放棄長河集團的大好前程。董事長今天之所以會找我是因為還不太了解我,對我而言,親情、愛情都是靠不住的,唯獨能讓我依靠的就是事業。我向您保證,我不會和林先生有朋友之外的任何關係。”

她以為許靜如會繼續難纏地喋喋不休,不料她隻是抬頭掃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說:“我相信你。”

“那麼,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了。”許靜如點了點頭。璦蓁便站起來,微微鞠了一躬,向門口走去。走到門口回頭,看見許靜如已經沒有剛才的冷峻神色,她手抵著額頭,皺著眉,看起來很難受。退出門,璦蓁輕輕一笑:看樣子,她和自己小時候一樣,患上了那難纏的頭痛病。

這種病,她剛到桑家就患上了,持續了三四年之久。如果不是葉琬亭的細心照顧和桑檸每日幫她按摩,她可能至今仍未康複。那種病大都由於焦慮和疲憊所致,許靜如操心公司全部事務,疑心又如此深重,難怪頭痛,一個人的頭腦發達得遠超過了她的身體健康程度便難免會生疾病。這就是能人的短處。

總是操控別人命運的人,殊不知天下之大,也自有人會操控他們的命運。

韓師傅出院時,璦蓁去看他,不料亦軒正好也在。走出來時,璦蓁說:“董事長早上找過我。”

亦軒問:“什麼事?”

璦蓁盯著他,淡漠道:“你打算瞞到什麼時候?”

兩人沿著熟悉的馬路走。半晌亦軒停下了腳步,說:“璦蓁,這件事我隻是沒有提起,不是成心想瞞你。”

他的目光那麼真誠,璦蓁便笑了,“開始我很生氣,後來一想要換成我,差不多會和你做一樣的選擇。”

亦軒寬慰地笑了,“那董事長找你說我什麼?”

璦蓁狡黠地說:“她說,讓我認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和你走得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