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平商廈揭幕這天,這片本不熱鬧的土地竟然是人山人海。電視台、各大報社記者蜂擁而來。
璦蓁在自己的公寓和房東結算完,便開始收拾東西。那對水晶燕子頭挨著頭,玲瓏剔透。璦蓁不禁俯身,端詳著它們。
“再見了,桑檸。”她輕輕說。
這時,電視裏傳來新聞主播的甜美聲音,“今天,國內著名的房地產開發集團公司長河集團在寧平地區開發的……”
璦蓁轉過身來,屏幕上亦軒正站在紅地毯的中央致辭。今天也是他正式接手長河集團的日子。他神色莊重而不肅穆,和顏悅色又不失威嚴。璦蓁不禁笑了:這樣的林亦軒,不知道又要讓多少少女為之傾倒。
“長河集團的成功離不開社會各界朋友的支持。這裏我要特別感謝寧平大廈的設計師鬱帷源,是他讓這座建築兼具了傑出的商業價值和宏偉的藝術價值……”
有記者在問:“林先生,寧平項目作為長河集團裏程碑式的項目,也作為中國房地產業界的一次銳意革新,大家都很好奇你們最終確定的名稱是?”
“唯真大廈。”亦軒斬釘截鐵地回答,“這是董事長的意思。”
人群一片掌聲。有記者立刻擁向了許靜如,“尊敬的許董事長,請問這樣的一個名稱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嗎?”
鏡頭打向了許靜如。她的臉上帶著一種端莊的笑意,“這是商業秘密。”
璦蓁把水晶燕子小心翼翼地放進盒子裏。窗外是白雲長天。
天空幾萬裏,雲霞共翩翩。
她走到窗前,目光投向遙遠的地方,她知道那裏有更廣闊的世界。
這年的春天美得尤為絢爛,公園和廣場都飄飛著許多美麗的風箏和孩子們的笑聲,整個城市因此顯得活力充沛。
但桑檸始終是無暇享受她熱愛的這個季節。曾經和璦蓁一起走過的那些童話夢境般的生活已經走到身後了。不久後股東大會就將召開,如果屆時她仍舊得不到足夠的支持,桑健雄辛苦創立的基業就要落到旁人手裏。
桑檸記得小時候在夏惜蘭處處為難她們時,璦蓁曾經對哭泣的自己說過一句話:“我從來不會去要別人的東西,但是別人也絕不要想著搶走我的。”
這句話最近一直在桑檸耳邊回響。
她向來不喜歡與人爭鬥,但是到了非爭不可的時候,自己也可以變成一個戰士。
當然戰鬥的前提是武器。就在他們西安建廠的計劃中道崩殂不久,便有其他企業捷足先登了,形勢一片光明。遺憾之餘,桑檸知道那些守舊的老股東是斷不肯承認他們的失誤的。在宏建這一個多月來,她做得最成功的一點,便是叫員工下屬們在稱讚她的和善親切時,又懼怕她的敏銳和果斷。在宏建這樣的圈子裏,一個人在掌握生殺予奪大權之前,和善親切並非是一個徹底的褒義詞,這就好比古代帝王貼上仁慈標簽時決不表示他就是明君,因為它完全可能和懦弱無能等同起來。但桑檸的和善僅限於走廊和餐廳,在辦公室裏她是嚴肅而冷峻的,所有人必須嚴格照章辦事,一概不講情麵。時間長了員工們了解了她的脾氣,便沒有人再遲到早退了。所有人漸漸都熟悉了她,她那張溫和的笑臉下永遠透露著一份堅持。因此她開始在宏建以獨特的姿態紮根。
當眾人暗自誇讚桑家有做生意的基因時,隻有她知道,如今的這一切,都是璦蓁教給她的。
但是足夠的人氣和威望仍不足以贏得戰爭,真正重要的是足夠的股票。但是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即使算上那些對桑健雄十分忠心的老部下和她費盡唇舌遊說的股票總和,她也隻能占到百分之三十五,這種局麵仍舊十分危險。
股東大會的前一天,夏惜蘭在家裏試穿新買的衣服。這些年來除了逛街和參加宴會,她早已忘記了坐在公司的辦公室裏,圍著圓桌和一群西裝革履的正派人士一起開會討論公司發展計劃的情形了。她很看重這次機會,隻是每一套正裝都不再像當年那樣像為她量身定做的那樣合身。
聽到文昊放學回來的聲音,她站在樓上便尖聲叫道:“文昊!文昊!”
文昊放下書包過來,疑惑地看著她。桑健雄死後這段日子,他見慣了她傷心寂寥,突然看到她容光煥發,吃了一驚。
“你幫我看看哪身衣服最合適。”她興奮地走下樓梯。
到了房裏,文昊看著散成一床的衣服,問:“你怎麼突然穿這種衣服?”
夏惜蘭道:“明天要出席正式場合。”她拎起一件在麵前比了比,“你看這件怎樣?顏色比較襯我的皮膚,隻是腰身緊了一點;這件呢,領口這種設計又有些顯胖……”
文昊見她說來說去就是不肯承認自己的身材出了問題,便敷衍她道:“我建議怎麼舒服怎麼穿,你是去開會又不是時裝表演,況且也隻是露露臉撐撐場麵,並不要你做主角。”
“你這話可就說錯了。”夏惜蘭笑道,“明天的股東大會可是特別正式的,我和你的股票加起來占那麼重的百分比,怎麼不是主角?”
“這和股票有何相幹?”
“明天的大會要選出新的董事長。”
文昊茫然道:“難道你預備去競爭?”
“我們孤兒寡母加起來才多少,哪爭得過人家,不是鬧笑話嗎?明天誰當選,關鍵就要看我們決定性的一票了。”
文昊更詫異了,“這有什麼好說的,當然是支持桑檸,難道還有別人?”
夏惜蘭不太相信地轉過身來看著他,“你這是什麼話,當然是誰對我們有利就支持誰。”
文昊道:“難道自家人不支持,反而要去幫外人?”
夏惜蘭道:“這話可不好說,你檸檸姐未必像你這麼想不把我們當外人。裏麵的幾位叔叔,都是媽媽當年的朋友,他們倒是更靠得住。”
“爸爸一死就拆台,還指望他們更靠得住?”文昊冷冷一笑,“真不明白你怎麼想的,偏偏要讓爸爸的公司改了別人的姓才好?”
夏惜蘭見他這麼說有些火了,把手中的衣服往床上一扔,道:“是我想讓你爸爸的公司改別人的姓嗎?誰叫你這麼沒出息,要是你成器一點……”
“你可別怪我。”文昊反駁道,“要怪得怪爸爸為什麼走那麼早,不再多等幾年等我滿了十八歲,或者要怪就怪你不早和爸爸結婚生下我。你想怎麼投票就怎麼投票,但不要動我的份子,要麼誰都不支持,要支持就隻能支持檸檸姐!”說罷,他便轉身向外走。
“哎!”夏惜蘭在背後叫住他,“你這孩子怎麼回事?是不是她找過你?”
“沒有。”
“那你怎麼口口聲聲向著她?”
文昊倚在門上說:“這個很簡單,我們都姓桑。她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可以看到爸爸影子的人。”
這句話落下,夏惜蘭不禁一怔。她未曾想到文昊平日凡事都漫不經心的樣子,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突然感覺他長大了許多。她歎了口氣,坐在床上,說:“不是我不想幫她,隻是你知道的,以前她在家的時候,我們之間總有些不太愉快……那些事情雖然過去很久了,我們能放下,她未必就肯放下,萬一她到時間記恨我們……”
“她要真記恨你,那天在醫院就不會安慰你。”
“可是……”夏惜蘭躊躇道,“我總覺得她還是對我們有成見的,她和璦蓁之間的親近程度,也比跟你之間強多了,好像她們是親姐妹,你們才不是一個爸爸的孩子。”
“如果這次你幫了別人,那以後才真的不是了。”說罷文昊折回屋子兩步,語氣多了幾分勸慰的味道,“媽,與其提防著她,倒不如擰在一起把公司繼續做下去,這樣爸爸才會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