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一直在從前,記不清是那一朝的那一年了,福建省鬧了水荒呢也不知旱荒;有一位素有根器的小法師,在這湧泉寺裏出了家,年齡當然還隻有十一二歲的光景。在這一個食指眾多的大寺院裏,小和尚當然是要給人家虐待,奚落,受欺侮的。荒年之後,寺院裏的齋米完了,本來就待這小和尚不好的各年長師兄們,因為心裏著了急,自然更要虐待虐待這小師弟,以出出他們的氣。有一天風雨雷鳴的晚上,小和尚於吞聲飲泣之餘,雙眼合上,已經朦朧睡著了,忽而一道紅光,照射鬥室,在他的麵前,卻出現了那位金身執杵的韋馱神。他微笑著對小和尚說:“被虐待者是有福的,你明天起來,告訴那些虐待你的眾僧侶罷,叫他們下山去接收穀米去;明天幾時幾刻,是有一個人會送上幾千幾百擔的米來的。”第二天天明,小和尚醒了,將這一個夢告訴了大家;大家隻加添了些對他的揶揄,那裏能夠相信?但到了時候,小和尚真的絕叫著下山去了,年紀大一點的眾僧侶也當作玩耍似的嘲弄著他而跟下了山。但是,看呀!前麵起的灰塵,不是運米來的車子麼?到得山下,果然是那位城裏的最大米商人送米來施舍了。一見小和尚合掌在候,他就下車來拜,嘴裏還喃喃的說,活菩薩,活菩薩,南無阿彌陀佛,救了我的命,還救了我的財。原來這一位大米商,因鑒於饑饉的襲來,特去海外販了數萬斛的米,由海船運回到福建來的。但昨天晚上,將要進口的時候,忽而狂風大雨,幾幾乎把海船要全部的掀翻。他在艙裏跪下去熱心祈禱,隻希望老天爺救救他的老命。過了一會,霹靂一聲,桅杆上出現了兩盞紅燈,紅燈下更出現了那一位金身執杵的韋馱大天君。怒目而視,高聲而叱,他對米商人說:“你這一個剝削窮民,私販外米的奸商,今天本應該絕命的;但念你祈禱的誠心,姑且饒你。明朝某時某刻,你要把這幾船米的全部,送到鼓山寺去。山下有一位小法師合掌在等的,是某某菩薩的化身,你把米全交給他罷!”說完不見了韋馱,也不見了風雲雷雨,青天一抹,西邊還現出了一規殘夜明時的月亮。
眾僧侶歡天喜地,各把米搬上了山,放入了倉;而小和尚走回殿來,正想向韋馱神頂禮的時候,卻看見菩薩的額上,流滿了辛苦的汗,袍甲上也灑滿了雨滴與浪花。於是小和尚就跪下去說:“菩薩,你太辛苦了,你且坐下去息息罷!”本來是立著的韋馱神,就突然地蹺起了腳,坐下去休息了———
湧泉寺的第三個特異之處,真的值得一說的,卻是寺裏寶藏著的一部經典。這一部經文,前兩年日本曾有一位專門研究佛經的學者,來住寺影印,據說在寺裏寄住工作了兩整年,方才完工,現在正在東京整理。若這影印本整理完後,發表出來,佛學史上,將要因此而起一個驚天動地的波浪,因為這一部經,是天上天下,獨一無二的寶藏,就是在梵文國的印度,也早已絕跡了的緣故。此外還有一部血寫的《金剛經》,和幾時菩提葉畫成的藏佛,以及一瓶舍利於,也算是這湧泉寺的寺寶,但比起那一部絕無僅有的佛典來,卻談不上了。我本是一個無緣的眾生,對佛學全沒有研究,所以到了寺裏,隻喜歡看那些由和尚尼姑合拜的萬佛勝會,寺門內新在建築的回龍閣,以及大雄寶殿外麵廣庭裏的那兩枝由海軍製造廠奉獻的鐵鑄燈台之類,經典終於不曾去拜觀。可是廟貌的莊嚴偉大,山中空氣的幽靜神奇,真是別一個境界,別一所天地;凡在深山大寺,如廣東的鼎湖山,浙江的天目山,天台山等處所感得到的一種絕塵超世,縹緲淩雲之感,在這裏都感得到,名刹的成名,當然也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