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是學問,不懂的人看著都覺得好,那才是真的好,”紀晨陽歪掰得理直氣壯,“白居易寫詩,還要念給老婆婆聽,改到她們能聽懂才罷休呢。”
“強詞奪理。”
一旁路過的鍾教授笑道:“紀先生這話說得有道理,我看這準備得也差不多了,南溪啊,你陪紀先生四處逛逛。紀先生,我列好的劇目你給紀局長先過目,有什麼其他要求盡管開口。”
鍾教授是南溪在北京學昆曲時的老師,起初她是在學校裏無聊,讀著一個誰也不知道將來能幹什麼的專業,敗興得很。磨蹭了兩年,趕上肖弦去北京工作,到她學校裏去看她,給她在電腦裏塞了整一硬盤的電影電視劇和各類視頻。好巧不巧,其中就有幾場青春版的昆曲視頻,南溪看得有點意思,搜到北京那所極著名的學府裏有教授在開昆曲研習班,便興衝衝地去報名聽課,那授課的老師便是鍾教授,年方三十出頭,已是北地昆曲數得上號的名角。
南溪是“一聽昆曲終身誤”,尤其鍾教授身段矯健,學貫京昆,很是讓南溪崇拜。畢業後她想留在研習班繼續學曲,遭到一家人尤其符清泉的強烈反對,理由很簡單,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學什麼不好,學唱戲?南溪無端生出一股倔勁兒,符清泉不要她學,她更是非要學到底了,反正他當初不是說過麼:“我們符家不缺這幾個錢!”幾番拉鋸之下,符爸南媽終於同意她學曲,條件是要回杭州學,她借口自己學曲時間不長,杭州沒有劇團肯收他,死活不肯回來。誰知到底是魔高一丈,沒多久就有一家研習社答應收她,後來果然發覺,研習社肯收她,是因為經營不善,急需社會企業的捐款。
研習社裏人員配置不齊,基礎設施也不到位,更沒有什麼演出交流的機會,經濟上便愈加窘迫,久而久之幾成惡性循環。南溪想過轉到外地大型一點的昆劇團去,然而她入門晚,又不是科班出身,不管論資排輩還是憑實力唱功,都輪不上她。況且符清泉是放了話的,她就算變成隻風箏,能飛到天涯海角,隻要他收收線,她就得乖乖地飛回來。
值得慶幸的是今年社長終於覺悟,說要整頓收拾,振興研習社。先籌備著一係列的折子戲演出,後花重金聘請了北方昆曲界頗有名望的鍾教授來研習社授課。鍾教授實地考察了本地的演藝市場,決定從普及性公益演出做起,反正研習社的演員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演練結合。每周末唱兩折或三折,收取一點象征性的茶水費,既能增加一些收入,又能起到一點普及推廣的作用。南溪這種間於專業與業餘之間的候補人選,終於能爭取到多一些的演出機會,也算是幸事一樁。
這樣的時候,紀晨陽為研習社介紹的對外演出,更顯得彌足珍貴,不止能增加一點進項,還能向外打響一點知名度。社長的算盤敲得很響,有南溪在研習社裏,不怕這位紀公子以後不介紹其他的演出來!且有了這回的名目,以後要申請政府補貼撥款也容易許多,所以社裏雖有不少其他聲音,以為南溪的資曆和實力都不足以擔綱對外演出,社長仍毫不猶豫地答應紀晨陽的條件,以南溪作為此次演出的絕對主角。
演出的對象是到江浙滬考察的美國貿易使團,紀父正是負責進出口貿易的,以前和考察團長Mr.Andrew素有來往,據說是位中國迷。根據紀晨陽的授意,鍾教授整理出南溪平素拿手的劇目給Mr.Andrew過目。南溪學曲至今唱得最多的便是《長生殿》,但考慮到這些年昆曲在海外流行的主要是《牡丹亭》和《玉簪記》,便又加上《遊園》等幾出。沒兩天Mr.Andrew便有回複,選定的是《長生殿?絮閣》。原來研習社也有為外賓演出的經驗,幾乎從來都逃不過《遊園》、《驚夢》二折。這回Mr.Andrew挑《絮閣》一折,讓南溪暗自詫異。雖紀晨陽再三打包票,說Mr.Andrew往年也來過杭州,據父親鑒定不過是個門麵上的中國通,這回八成是擲骰子選的劇目,南溪仍不敢掉以輕心。原來鍾教授曾說她唱《長生殿》最大的障礙是身段過小,南溪生恐登台時遇到行家現了眼,連回到家都加緊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