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陰風吹滿樓(2 / 2)

等等!想到這裏,郭開猛然驚覺,原本打算持觀望態度的自己竟然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默認了少年的提議甚至在為還未出現的結果感到惋惜。畢竟少年的提議太過大膽,郭開一回神,便驚出了一身冷汗。

可當那個眉間一股書卷清氣悠然而立的少年猝不及防地浮印在眼前時,郭開先前心中那團浮躁氣已不知不覺被驅散,心跟著定下來不少。分明身處虎鬥龍爭的朝堂,分明在這緊要關頭,郭開竟然就這麼放鬆了下來。

趙王見時機成熟,不動聲色地將手中握著的那枚玉虎穩穩放在麵前的案上,做了個手勢,便立刻有殿前侍衛會意,走到趙政母子麵前將他們分開,把他們架了起來。接著趙王大袖一展以手撐膝身體微微前傾抗聲道:“既然眾卿讚成,那……”

從適才起,李牧就將心頭的火壓了又壓,今番趙王所為,全然是小人行徑,堂堂趙軍的士氣何時要一對孤兒寡母的血來鼓動了?雖說兩國交惡誅殺質子天經地義,但原本質秦的異人因看守不利已然逃跑,再為難一對孤兒寡母,豈非讓列國唾罵?

“大王,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李牧眼下雖保持著躬身行禮的謙卑姿勢,但身上仍然不少半分英武之氣。舉手投足都是自將門帶出來的軒軒昂昂之風,就連此刻自身難保被人死死扣住的小趙政也為他勃發的英姿所折服,不禁多看了幾眼。

隨著李牧出列,這邊郭開的眼睛就跟著亮了起來。“那日立倡姬為夫人一事未果,大王表麵雖沒有發作,其實心中一直耿耿於懷,加上平素的積怨,難免要找個地方發作,您說他尋了個不大不小的事端擺到明麵上處置為的是什麼?”

這是少年昨日說過的話,如今定下心來一看,的確更清楚了:事情不大放大偏生放大了處置,無非是想引人入圈套,借機立威,殺殺他們的銳氣。郭開雙手一揮,把先前壓在手臂下的衣袖展開,整理好儀容再次跪端,嘴角一勾心道:開始了。

相比廉頗這些老資格,不到三十的李牧分量就要輕得多,不過眼下匈奴那邊蠢蠢欲動,趙王還指著再調他回代地鎮守,盼他能擊退那些讓人頭疼的蠻子,所以朝堂之上少不得也得給他幾分麵子,是以做了一個虛請的手勢道:“請講。”

李牧再拜,方言:“臣以為誅殺質子不妥。”此話正中趙王下懷,今日要的還就是他的反對。趙王撣了撣衣袖有意沉吟道:“哦?這其中有何說法?”

“趙國男兒頂天立地,拒敵迎戰退秦護國原就義不容辭,無須靠殺一個女人和一個娃娃振奮士氣”,李牧肅然道。趙王麵不改色,人卻帶上了幾分不怒自威的壓迫感笑問道:“誅殺質子是寡人的意思,這麼說來寡人此舉倒是小人之德了?”

不給李牧接話的機會,趙王神情一變又拔高了幾分話音:“卿可知你口中的女人是秦國公子的發妻,你口中的娃娃更是秦公族的血脈,要他們為我趙國數萬將士的償命,為我趙國數萬因秦國征戰流離失所的無辜百姓償命,又何嚐不是天經地義?”

趙王這一番話說下來,朝堂寂然無聲,知道自己觸到了大王的逆鱗,李牧低頭告罪:“臣不敢。隻是誅殺稚童弱母之事很容易落人口實,秦若借此為由煽動列國伐趙,屆時趙國孤立無援豈非得不償失,縱由誅殺質子激得浩浩士氣,也難敵六國同仇。”

見李牧如此不避生死直言相諫,先前持反對意見被打壓的大臣們立時又有了精神,和主殺的臣子爭作一團,誰也不相讓,先前寂然無聲平淡無波的朝堂,再次掀起層層波瀾。

有人拂袖反駁:“秦國屢次挑釁,我趙國若一再退讓,左一個怕受遷連,右一個不仁義,連個質子也不敢誅殺,無疑是在百姓、兵士心中甚至六國君臣黎民心中留下無能的印象,長此以往置趙國於何地?”也有人譏笑說:“趙國的實力難道隻靠誅殺質子才能證明?有廉老將軍在,秦軍何懼!”

雖早有準備,但見此情景趙王心中仍是大為不快。李牧不過一句話,就引得不少人相隨附和,眼下更是拉出了老廉頗,好似趙國隻能靠廉頗一人撐起了一般,他這個趙王難道就不值得倚重?

更窩囊的是,眼下他雖瞧李牧、廉頗不順眼,有些事卻又不得不用他們,所以有時候給足了他們麵子之餘,趙王也迫切地想要在他們麵前樹立君王的威信,這次誅殺秦國庶孽就是一個契機,他要告誡這些人,誰才是趙國之主,誰才是說一不二的王。

此時,驟雨前的陰風仍一刻不停地刮進大殿,雨還是沒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