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馬車外變換的風景娃娃心中百感交集,從今天起,他就是大人了,大人就要獨當一麵,不能再像從前一樣萬事依賴小高、依賴母親。
他們的車馬換了數次,晝夜不止地奔馳了近三天三夜,趙姬受不住舟車勞頓也吐了三天三夜。護送他們母子的四個人臉色都不怎麼好,但這時候沒有任何人敢隨便下令讓隊伍停下來緩一緩,隻因進入秦國國境在即,這時候若是被追兵趕上,以他們眼下兵疲糧盡的情形,絕無半分抵抗的能力。
娃娃正靠在馬車裏休息,有人遞進來一個皮囊:“公子,這是屬下從河邊打來的清水。”趙政聽遞水進來的這個士兵說話嗓音沙啞,並沒有立即接下水囊,那士兵起初還道他嫌棄水囊是自己用過的。誰知他卻抬手指指另外三人問道:“他們都喝過了麼?”未料他會問這個,那士兵一愣之後,木然搖頭。
“你們拿去喝過了,再重新打一囊進來罷。”趙政說著又放下簾子,小小的身子靠了回去,其實此刻他自己的聲音也不見得……這年輕的士兵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出頭,此番家中為了讓他出來曆練,不由分說從太子那裏給他接下了這個差事。
原本他道隻是護送對母子回國,沒有什麼難度,卻不想一路上趙國追兵窮追不舍,身上的重擔越發重了起來。
此番著看稚童弱母隨著他們這些大老爺們兒晝夜奔波,卻從無抱怨,一切都聽從他們的指揮,不擺架子不鬧脾氣,身子不適白著臉自己忍耐也不會拖他們的後腿。年輕士兵覺得他們母子委實可憐,便離隊盛了些清水過來給他們喝,好歹讓他們潤潤喉,沒想到卻得到了這樣的答複,一時間他也說不出心裏是個什麼滋味來。
“接著,公子賞的。”眾人一愣,得了他的命令,旋即接過水囊輪流喝了起來。那年輕的士兵不多時又重新打了新的水遞進馬車。接過水囊趙政一麵服侍母親喝下,一麵問他:“你叫什麼名字?”年輕士兵又是一愣,旋即答道:“屬下李信。”娃娃衝他點點頭道:“記住了,多謝。”
然而,那之後不久,他們卻不得不操縱著馬車停下來。隻因麵的路被砍下來的樹枝阻斷,周遭跳出來十幾個身披鎧甲手持長劍的趙國士兵將他們攔了下來。“可算讓兄弟們抓住了。”
誠然他們四人已經精疲力竭,但是大義當前,他們的職責就是守護馬車裏的人。重情貴義,忘死輕生不正老秦人的傳統?既不能眼睜睜見著受自己保護的娃娃和女人引頸受戮,那便隻有殊死一搏。李信做了一個手勢,其餘三人會意,迅速拔出腰前佩劍擋在馬車外。
雙方頓時殺作一團。說也奇怪,十幾個趙兵原本仗著人數和力量優勢並不怎麼認真,卻見對方紅了眼越戰越勇,一個不察竟被他們放倒了兩個人,於是忙著下令:“都給我打起精神。”畢竟雙方實力懸殊太大,很快四人節節敗退,身上或輕或重都負了傷,眼見再打下去隻怕就沒命了,趙政不顧母親阻止,徑自掀開簾子跳下了馬車。
緊接著他朗聲道:“等等。”原本對方還道他不過是個十歲的娃娃,翻不起什麼大風大浪,誰也沒有注意到他手上多了一把匕首。此時他安安靜靜地拔出匕首,波瀾不驚地橫在自己脖子上,身後的趙姬勸他不住,早嚇得渾身癱軟。娃娃又一次重複道:“等等。”
這回真的所有人都停下動作怔怔地看著他。身形雖小,但一身黑衣無懼無畏的他筆直地站在那裏,也帶了幾分震懾人心的力量:“我身為秦國質子,若是死在趙國,你們回去必然無法交差,屆時兩國若因此交戰,你們以為趙國還會留你們性命?”
“你……”有人原本還想譏諷於他,笑他不敢動手,卻不料一注嫣紅的液體已經順著他的脖頸流了下來,而他的眼睛竟眨也不眨,那人當即噤聲轉而又問:“你……你待如何?”說也奇怪,他不過就是個乳臭未幹的娃娃,現下拿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威脅起人來,卻比任何人都還冷靜。
趙政抬起另一隻手指了指李信四人道:“他們不過是奉命行事,將我母子送至此處,又不惜以性命相護,已然仁至義盡,我不願恩人受累,也不願母親受難,隻要你們放人,我隨你們回去便是。”
李信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麵前這個生在趙國長在趙國的娃娃,竟也能將秦人的精髓得個十成,如此重義輕生,怎麼不令人佩服?“公子……”趙政眼睛一睨,示意李信趕緊帶著母親走。正當李信無可奈何急得握緊雙拳時,他們身後卻傳來一把洪亮的嗓音:“是誰在我墨家地盤上追殺娃娃和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