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不知怎的被荀躒知道了。荀躒大驚失色,一邊派人圍住祁府——不能讓凶手跑了;一邊加急信鴿稟告了晉頃公。晉頃公憤怒值一下子爆表,認為祁勝和鄔藏身為晉國公民,現在卻遭受祁盈私下的極端懲罰,是無可爭議的受害者!這祁盈簡直無法無天!擅自拘捕家臣不說,還教唆家奴殺人,他眼中還有王法嗎?於是他馬上旗幟鮮明地將這一事件定性為“亂”。
“亂”在古代是實實在在的大罪,晉頃公龍顏震怒,從快從重(量刑上按最重的罰),未及秋天,在夏六月,便誅殺了祁盈全族。大臣楊食我看了這一情況,於朝下對好友司馬叔遊說了一堆“差評”:頃公口口聲聲論法綱常,但誅滅祁盈全族這不是濫殺無辜嗎?但沒多久,這話就被侍奉的侍女告發到晉頃公那裏,頃公一怒之下也將楊食我全族誅殺。楊食我躺著也“中槍”的事情告誡我們:永遠不要質疑你上司的決策,一旦你質疑了,那麼恭喜你,即便你平時工作兢兢業業,獨具“蜜蜂精神”,也無法改變上司在你臉上造個馬蜂窩的奇思妙想。
然而這件事卻不僅僅是這麼簡單而已。祁盈被誅全族,卻有一人幸存了下來,這個人就是慈眉善目的管家祁春生。這天,祁春生秘密覲見晉頃公,晉頃公見到他很高興,命令賞賜黃金百兩,祁春生則置金於不顧。晉頃公當然清楚祁春生心裏打的什麼小九九:三個月前他曾經答應祁春生,要是事情辦成,就將祁盈的女兒許配給他,還準許報銷他們度蜜月期間的所有花銷。因為當時他將這件事交代給了荀躒,後續進展也沒有過問,所以這時晉頃公立即派人叫來荀躒,問祁盈女兒的行蹤。荀躒說,祁盈全族人員眾多,開始沒有顧得找他的女兒,等找到時,她已經咬舌自盡了。
晉頃公見狀便吩咐侍衛將祁春生架到往生閣(名字源於佛教持誦的《往生咒》,聽似祥瑞禪理十分悅耳,但卻是送宮裏人去天堂的地方)休息,也就是說,晉頃公開始過河拆橋了。看皇帝這樣,荀躒趕忙借故退了出來。他知道,晉頃公之所以沒對自己大開殺戒,是因自己的官職人脈,但平心而論,自己的人脈、家世真的比祁盈要強嗎?想到這兒,荀躒的腳步不免又加快了一些:伴君如伴虎,刻刻需當心啊!回去後,荀躒大病一場。晉頃公比誰都清楚他的病因所在。
其實,所有關於祁盈一家所發生的事,都是晉頃公精心炮製的。早在一百多年前,晉獻公在位之時,就曾屢次頒布“盡殺群公子”之令,一來二去,弄得晉國幾乎國無公族。等到了晉頃公時,全國的舊公族隻剩下欒氏、羊舌氏和祁氏了,雖數目少,但他們卻占有全國大量的資源,封地麵積的巨大對王權而言更是一大威脅。所以,這個問題不合理地解決掉,國家無法重定朝綱律法,也就無法強大起來。但要收回這些土地,不能用蠻力、使皇權,而必須有正當的理由。於是鄔藏和祁勝便作為這場古代版“打土豪”的主角粉墨登場了。然而,引發這場鬧劇的導火索“易妻”,卻是鄔藏和祁勝的臨場發揮,且表演得十分精彩。
那是一個道德公用、法律私用的時代。自有道德開始,它就成了那些所謂道德家的批判神器。世人皆知,古代中國比之中世紀歐洲,傳統文明要顯得中庸一些,也人性得多。
可是,一旦有人淩駕於道德與法律之上,那就不再有公平、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