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每一件事情都是有定數的,都是有關聯的。父親跟阿崢閑聊的時候,這句話他常常說起,阿崢麵帶微笑地聽著,但並不讚同,他不相信定數。父親堅信,每個生命都是一係列偶然事件的總和,一次次在選擇中度過的編年史。當然,那一次次偶然,那些隨機發生的事件,本身並不意味著什麼的,因為它們缺乏自身的目的性。對於事件的真相,往往並不是最先的目的,而是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讓人回味後,就會像從平麵圖上看迷宮似的,讓你忍不住走進去試試看。接著,有的人在裏邊尋找著出口,尋找的感覺其樂無窮,有的人則後悔不已,大歎自己不應該進來。阿崢從來都是以前者自居的,他喜歡那種追尋的感覺。記得父親說他小時候膽子是很小的,都能被青蛙嚇哭,但他很快就會去把嚇到自己的青蛙抓回來,仔細研究這小東西對自己的威脅程度有多大,直到不再害怕為止,然後家裏就開始多了青蛙、老鼠,甚至一些甲殼類動物的屍體。再大一點,阿崢對打架是非常害怕的,有個兒大的同學欺負他,他就躲,或者叫姐姐幫忙趕走,或者叫部隊大院的孩子一起上。後來他自己都覺得丟人,便嚐試著跟人還手,才發現個兒大的也就那麼一回事,自己一凶狠起來,別人不一樣害怕嗎?
自從體會到這點以後,從小學到初中、高中,有麻煩找上門來,他堅決自己解決。“越是恐懼、害怕的事情,就越是要接近它、了解它,直到不再害怕、恐懼。”他從部隊退役後,曾經看過一部關於保鏢的電影,好像叫《護花傾情》還是什麼的,故事情節俗套,但裏邊這一句話讓他笑了起來,印象很深啊,真他媽經典啊,太符合自己了嘛。但這一次,他開始覺得父親的話是有道理的,關於好奇心理,自己堅信是沒有了的,自己的教官、那個從越南戰場上回來的大哥,經常在自己麵前說的一句話就是不要那麼好奇,即使你好奇也不要表現得那麼明顯,那樣會害死你的。AFH、YN、MD……無數次的任務中,克製住自己的好奇心的確讓自己多次跟死神擦肩而過,包括麵對一些奇形怪狀的殺傷性武器的時候,雖然很想去了解它的構造,可還是克製住了,好奇對自己不好,他這樣告誡自己。這次他還是一樣,沒覺得有什麼可好奇的,自己不就是花錢雇來的保鏢嘛。
可是,一連串發生的事情,讓他自己從迷宮的平麵圖上跳了下去,開始了又一次追尋。他看了昊蓮留下的報紙後,第一感覺就懷疑死者跟昊蓮有關係,再把昊蓮所有能看見的、看不見的事情聯係在一起想想,他甚至推斷,包括殺手都是同一個人。要知道,用刀子割斷喉嚨很容易,但要做到切口平整、死者無掙紮的痕跡、離開現場並沒留下任何痕跡,可見殺手的冷靜跟專業素養。從殺手所選的時間來看,肯定是專門有人提供行程安排的,吳蓮被刺時,殺手的武器跟現場清理、離開時冷靜的線路安排,除了顯示殺手的專業之外,在他後邊的支持係統,肯定非同小可。再試想,如果真是昊蓮的父親買凶殺人,那麼,昊蓮為什麼不報案?絕對不是什麼親情或者顏麵那麼簡單,如果她父親真是她口中所述那樣,那麼這樣的父親是該送進大獄或者地獄才是。其次,假如是她父親,那她父親究竟是什麼人呢?這樣專業的殺手並非有錢就能請到,是需要一些特殊的渠道才行的。其三,殺手當晚肯定在樓上沒走,那麼次日的凶殺案是他做的嗎?還是自己的推測錯誤,另有一個同樣專業的殺手?又或者兩人是同夥?但怎麼可能一下子冒出這麼多專業的殺手呢?他們殺人究竟是為了錢,還是受命於人?昊蓮的故事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還有,那個死去的保鏢,她是怎麼跟對方的雇主交代的?
一直都沒有下文。樂哥為什麼要將這單生意介紹給我?自己無所謂,但別害了阿明,他還是個孩子。阿崢站在昊蓮公司的陽台,用手機摁了樂哥的號碼,優美的女聲提示對方關機。他想,晚上發封郵件問問吧。昊蓮坐在辦公室裏,簽完手上的一份文件,抬起頭,看著陽台上阿崢挺拔的背影,若有所思。又是一天的黃昏了。窗外大雨如注,椰樹在狂風中搖擺著,雙層防彈玻璃都擋不住不遠處海浪拍岸的聲音,園子裏的一些花花草草被擊打得東倒西歪的,偶爾一個炸雷從空中滾過,天地之間仿佛都在顫抖。阿崢坐在一樓的大沙發上,盯著茶幾上的茶杯,新聞說今天有台風,他跟阿明他們下午2點多就陪昊蓮回到了住處。阿明對台風頗有興趣,因為他沒在海邊待過,一回來就冒雨出去巡視了,說是順便感受一下台風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