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民警小賀的單相思(2 / 3)

“你說得對,我也在學習。”

他倆對視了幾秒鍾,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小賀禁不住在心裏感歎:生活多麼美啊。他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而配有這樣的獎勵?

“你的想法,總是給我極大的啟發。”她誠懇地說,“我覺得你什麼都懂,無論遇到什麼都能對付。”

“其實什麼都懂的人是你,翠蘭。”

小賀從翠蘭的眼神裏看到了自己,那是另外一個自己。這種情況多年以前也曾發生過,那時他多麼年輕!他認為自己是一株從根子上壞掉了的病樹,可是因為有翠蘭在,他的腐爛不僅不妨礙他,還給他帶來好運氣。就比如剛才,他的餿主意不是一下子就變成了高尚的事嗎?四叔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他是翠蘭老家墳場裏鑽出來的幽靈,最適合替翠蘭傳遞愛情。

小賀來茶館時心中那種模糊的重負被翠蘭卸掉了。現在真相大白了,他雖微微有點沮喪,但更多的是輕鬆。一切竟是如此簡單。

“小賀哥,你從哪裏來?”袁黑苦著一副臉問他。

“從茶館來。剛剛會見了一位老朋友。”

“我沒有老朋友,我的生活很苦。”

“我不就是你的老朋友?你真傻!”

“倒也是。我們喝一杯去吧。”

小賀和袁黑喝酒之際,憂愁又升上了他的心頭。

在那個陰暗的酒館裏,在他倆的對麵,一男一女背對著他們坐在那裏,好像正在哭泣。小賀與袁黑立刻就體驗到了他們那無法解脫的悲苦。

“我們要不要哭?”袁黑輕輕地說,黑著一副臉。

“我哭不出來。”

酒來了,他倆無聲地幹杯,一人喝了兩小杯。

小賀的神經漸漸地鬆弛開來,他看到了對麵那一對伴侶的動作,他們正在聚精會神地接吻。

“袁黑啊袁黑,請你回答我一個問題:看守所後麵的那棵大樟樹還在嗎?你要對我說實話。”

“它還在,我昨天還看見了。我說的是實話。”

“這就好。一年又一年,它還在。我的擔憂是不是太過分了呢,袁黑?我早上從家裏出發,來到交通崗亭指揮車輛,可我腦子裏總是出現一些異象。比如在馬路的盡頭,一名小兒在車輛之間爬行。”

“這種事總是有的。那棵樹昨天下午兩點時的確還在。”

“謝謝你,袁黑,我們握一下手吧,我心裏太沒底了。”

袁黑感到他的手冷冰冰的。

“我光說我一個人的事了。她怎麼樣?”小賀說,眼裏透出陰沉。

“她離我越來越遠了,我要把自己鍛煉成一名長跑運動員。”

“你會做到的,毫無疑問。她完美無缺。幹杯。”

“真的嗎?真的嗎?”袁黑邊說邊捉住小賀的手臂。

“當然是真的。上回在立交橋上你同她分手後,我遠遠地看見她站在橋上,她一直在那裏望著你的背影,有好久好久。就她那方麵來說,即算你們分開了,那也是因為愛。”

“小賀哥,你的眼光真犀利!為什麼我就不會這樣來思考呢?”

“我的問題在另外的方麵。比如我在廚房裏洗菜,突然會慌張起來。我問自己:淩晨三點鍾時,樓下的這根燈杆,對麵那個漆成綠色的鑄鐵郵筒,它們都還會在原地嗎?所有的事都很蹊蹺!”

當小賀大聲說出這些話時,對麵的情侶已經分開了,他倆麵朝著這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小賀。

“您是在解答我們的疑問嗎,民警叔叔?”男青年說,“您說出了我們的心病。您把那種情況一說出來,我們心裏就有了把握。謝謝您!”

他和那位嬌小的女孩一塊過來同小賀握手,兩個人都眼看著小賀的眼睛,仿佛要從他眼裏找什麼東西。然後兩人就離開了。

“小賀哥,你瞧你多麼受歡迎!”袁黑說。

“這是兩個絕望的年輕人!”酒店老板的兒子說。

酒店老板的兒子在外省工作,是回來休假的。他大約四十多歲,剛才一直坐在靠窗戶的桌旁。他用讚賞的目光看著小賀。

袁黑變得振作起來了,眼睛裏出現兩顆小星星。他激動地說:

“小賀哥,你說出來了,這有多麼好!我一直佩服你,你心裏有那些意想不到的念頭!來,幹杯!”

“二位願意夜裏去河上嗎?”酒店老板的兒子問。

“真是個好主意!”兩人齊聲回答。

他倆剛一說完這句話,外麵的天就黑下來了。一陣亂風吹進店堂,令小賀和袁黑非常不安起來。

酒店老板的兒子站在門口,招來一輛出租車,三個人鑽了進去。

“你們放心,那種漁船非常可靠,不是公園裏的娛樂船,是實實在在的用來謀生的玩意兒。誰聽說過河裏的漁船翻了?從來沒有。我來掌舵,你們倆在前麵劃。民警叔叔不是放心不下那些橋墩嗎?這下可以將它們看個清清楚楚!這點風算不了什麼,隻要心裏有定力……”

在車裏,老板的兒子說個不停,另外兩人既期待又迷惑。

車開得飛快,然後猛地一下在河邊刹住了。河風很大,吹得人幾乎站不穩。小賀看見在朦朧的光線中,袁黑用兩手捂住耳朵,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一個黑影朝他們走過來。他湊近老板的兒子問道:

“就三個人嗎?”

“就三個人。”

“打定主意了嗎?”

“嗯。”

漁夫走過去將錨收起來。他們三個跳進船艙。

也不知怎麼搞的,那漁船很快就到了江心。小賀和袁黑都是第一次劃船,酒店老板的兒子掌著舵,在船尾指揮他倆。他倆胡亂地劃著,內心的恐慌高漲起來。

“袁黑……袁黑……”老板兒子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荒原傳來。

“小賀哥,我們是不是要倒黴了??”袁黑大聲叫喊。

小賀沒有回答,因為這種猛烈的動蕩給他帶來一陣陣清晰的刺激,他緊張得要窒息了,先前在酒館裏的虛幻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浪頭打過來,船裏進水了。袁黑的鞋濕了,他腦子裏一閃念:難道這就完蛋了?他還完全沒有準備。

船在江心旋轉,進水越來越厲害。小賀和袁黑看不見酒店老板的兒子了,不過他應該還在掌舵。這種夜晚,河裏幾乎什麼都看不見。袁黑發狂了,他聲嘶力竭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