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曹操派的人太不專業露了馬腳,還是司馬懿有先見之明,知道曹操要在半夜派人來偵察,他硬是躺在床上“堅臥不動”,直挺挺地睡了個素覺。據說那個偵探還用針刺進司馬懿的身體,司馬懿居然還是“堅臥不動”,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曹操看到他這樣,就先放了他一馬。
但曹操最終還是沒放過他。
曹操知道這家夥是個人才,要是讓他跑到敵人的陣營裏,那隻會給自己添麻煩。因此,他當了丞相之後,又派人去叫司馬懿出來。這回曹操的官大了,說話、做事根本不給你什麼理由。那個去請司馬懿的人直接對司馬懿說:“若複盤桓,便收之。”意思是:你若還扭扭捏捏,我就把你抓起來,然後再處理你。
司馬懿聽了這話,知道再“中風”下去,腦袋搬家的可能性就太大了。為了保住腦袋,他隻好去曹操那裏報到。
曹操給他的職位是“文學掾”(這個掾就是主管意思),是個主管丞相府文書以及教育的官員,還讓他跟曹丕共事。
司馬懿就是這個時候開始了他的政治生涯。
這一年,是建安十三年(208年),司馬懿29歲,算起來,年紀已經不小了。
履險如夷
應該說,在整個三國時期,曹操和劉備看人的眼光是不錯的。
曹操不久就知道司馬懿不簡單,他在發現司馬懿有王佐之才的同時,還發現他是個有野心的家夥。曹操曾對他下過很不好的評語。曹操當年的原話是:“司馬懿非人臣也,必預汝家事。”
你想想,“非人臣”這樣的話從曹操嘴裏說出,說明已經很嚴重了。嚴重到什麼地步?嚴重到曹操可以找個借口把司馬懿殺掉的地步了,而曹操要找個借口殺人並不難。
他這話是對曹丕說的。
他說這句話的目的,就是要曹丕提防這個家夥,當心這個家夥以後要斷送曹家的天下。那時曹操雖然不過皇帝的癮,但他相信他的兒子會當這個皇帝的,而且他也一直為他的兒子打這個基礎。因此就提醒一下他的這個兒子。
曹操雖然看透了司馬懿,但在這個事上居然沒有踐行“寧教我負天下人”的重要論斷,而隻是對兒子說了一下。也許他自以為已經說過了,兒子應當把他的話認真地貫徹下去。我估計一定是曹操那時隻想做個好人,不想當逼死人才的劊子手。就像他不想當皇帝而讓他的兒子去當皇帝一樣,想讓兒子去殺司馬懿。因為曹操知道,司馬懿的腦袋很好用,但他不給司馬懿兵權,司馬懿的腦袋再怎麼好用,若沒有兵權,他的任何一個兒子都可以玩轉這個司馬懿。
誰知,有時父親看兒子就是看得不那麼透。曹操沒有想到,司馬懿最終會控製住曹丕。
也許是曹丕在酒後或者在夢中把他老爸的話複習了一遍,讓司馬懿聽到了,或者是司馬懿這個人的腦袋特別聰明,從曹操看他的目光中就知道曹操對他不放心,因此就特別小心謹慎。
司馬懿的聰明不像別人。他知道,現在這個天下是曹家的天下。曹家是“三分天下有其二”。劉備和孫權就巴掌大的一塊地皮,遲早要被曹家弄得全麵崩盤。再從軟實力上比較,曹操要比那兩個家夥厲害多了。曹操早已大權在手,是當時國家的實際最高領導人,可他卻沒有像人們想象的那樣自己當皇帝,而是還當他的丞相。哪像劉備和孫權?你看看劉備,兒子的名字一個叫劉封,一個叫劉禪,這個封和禪合起來是什麼?就是封禪。“封禪”這個工作隻有皇帝才有資格做。這家夥口口聲聲都是振興漢室,其實顛覆漢室自己當皇帝才是他的本意。而孫權的老爸幹脆就把那個皇帝的公章藏起來,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家夥想當皇帝想得要死。從這點上看,曹操要比他們深刻得多。所以,隻有蠢材才往這兩家跳。
可司馬懿能這樣做嗎?
司馬懿既不跳槽,也不下崗,更不會學孫臏,而是繼續當曹家的員工。他好像什麼事也沒有一樣,專門跟曹操套近乎。
他這麼做,肯定是做過一番論證的。他肯定認為,他這輩子要玩曹操是玩不轉的,但玩曹操的後代卻沒什麼難度。
事實上他的這個避強就弱的策略非常成功。
那時曹丕正跟他的弟弟爭奪接班人之位,正需要像司馬懿這樣的人才幫忙。因此,兩人很快就成為好朋友。雖然史書上說劉備得諸葛亮如魚得水,但事實上,曹丕和司馬懿的關係才是真正的魚水關係。
曹操想不到,本來自己提醒曹丕要提防司馬懿,後來反被曹丕說服自己。曹操很多次想找理由整治一下司馬懿,可曹丕硬是出來死保這個曹家的掘墓人。司馬懿當然也知道曹操想整治他,他知道,曹操要殺他,容易得很。因此,他一麵在曹丕的保護之下努力工作,一麵在曹操麵前夾著尾巴做人。
《晉書》上說他在這段時期裏,“勤於吏職,夜以忘寢,至於芻牧之間,悉皆臨履,由是魏武意遂安”——連割草喂牛喂馬的事都親自去打點,而且半夜三更都還在牛欄邊轉。曹操看到他都跟專業獸醫一樣了,心中的疑慮就一點點地消掉了。
不過,他在曹操的身邊不光夾著尾巴做人,在適當的時候也出來貢獻一下自己的腦力勞動,而且是在關鍵時刻出來的。他這麼做,是要讓曹操尤其是曹丕知道他的存在。否則,在那裏隻吃閑飯,曹操心裏必定又會懷疑他在打埋伏,而曹丕會覺得他沒有用。曹操一懷疑,就什麼事都能做出來;曹丕一覺得他沒用,他的保護傘就沒有了。
所以,他必須有所表現,而且要表現得與眾不同。隻有這樣,才能讓他在曹操的眼皮底下生存,並為以後打下良好的基礎。
司馬懿剛進曹營時,大概沒什麼野心,但他看到曹操也是一步一步地成長為一個連皇帝也不放在眼裏的丞相的——曹操能夠這樣,他憑什麼不能夠這樣?他覺得自己與曹操相比,也不比他差多少。他雖然不能寫出“對酒當歌,人生幾何”這樣的詩句,但並不表明他算不了人生這道幾何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