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由猿進化成人,人便是作為社會群體而存在的。很難設想,一個離群索居、脫離了社會的人,能夠長久地生活下去。因此,從本質上說,人的概念是抽象、空泛的,人類的概念才是具體、鮮活的。但是,人類無論是在茹毛飲血的野蠻時代,或是在如同經典作家所說“披上溫情脈脈麵紗”的中世紀的漫漫長夜,還是在今天可以登上月球、在太空遨遊的高度文明的時代,人類中孤立的個人、家庭,甚至是一個小的群體、部落,麵對變幻莫測的大自然、“人海闊,無日不風波”的社會,力量都是渺小的,這就需要別人的幫助,這就產生人與人的交往,從而出現了交誼。我國古代的儒學信徒,曾經長期爭論人性善惡的問題,這就是:人之初,性本善,還是性本惡?各執一詞,聚訟紛紜。筆者作為後生小子,又何敢置一詞。但是,舉手的權利畢竟還是明擺著的,因此,我擁護這樣的說法:人之初,性本善。人類的本質應當是善良的,至於後天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固然也是重要的,但畢竟是第二位的因素。人類的絕大多數,都是善良的,樂於助人的,這是人類得以交往、結成友誼的共同基礎。
作為禮儀之邦,我國有五千年的中華文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仁者愛人”“四海之內皆兄弟也”,這些儒學名言,世世代代在國人的精神生活中打上深深烙印,對形成國人具有仁愛之心、重視友誼的優良傳統,具有重要作用。漢朝人有詩曰:“采葵莫傷根,傷根葵不生。結交莫羞貧,羞貧友不成。《古詩源》卷四)反映了人們對不論貧富、真摯友誼的向往。但是,從總體上看來,這樣的向往,畢竟是一種夢想。”
何以故?一句古老的民諺,早巳做出了回答: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在階級社會,人類的交往終究要打上階級的烙印,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人類的各種群體,是由不同階級階層、不同利益群體、不同政治圈文化圈等組成的,因此他們的交誼,往往塗上各種色彩的政治油漆,印上了特殊標記。因此,若細說古往今來各色人等的交誼,正像一句俗話所說的那樣:一部二十四史,不知從何說起!但是,倘若我們仔細觀察,就不難發現:若宏觀地從交誼的角度來看二十四史,無非是一些人一闊臉就變,一些人未闊臉巳變,一些人闊了臉不變,大多數人從未闊過,也無所謂變臉的曆史。
第一種人,以某些封建帝王為典型。其中頗有些流氓氣的漢高祖劉邦,以及少年時當過小和尚、浪跡江湖時沾染上遊民階層惡習、當了皇帝老子又處處學劉邦樣的明太祖朱元璋,堪稱是其中極壞的榜樣。遙想當年,這二位和窮哥們把腦袋別在褲腰裏打江山時,是何等意氣風發,義薄雲天,真個是出生入死、同甘共苦、情同手足。可是,曾幾何時,當他們打下江山,坐穩了第一把交椅,很快就臉色大變,把弟兄們看成是“功狗”。你看,一進入“狗”類,可不是好兆頭:“狡兔死,走狗烹!”事實正是這樣。劉邦和他的管家婆呂後,殘酷殺害了多少功臣!我至今不信韓信謀反的鬼話。他要謀反的話,早在兵權重握時就反了。說梁王彭越謀反,更是冤哉枉也。然而,韓信被“夷三族”,彭越竟被製成肉醬,遍賜諸侯,何其毒也!至於朱元璋的炮打功臣樓,更是人們耳熟能詳;他把七十七歲的老元勳李善長牽扯到胡惟庸冤案中,殺了李善長和妻女弟侄家七十餘口人,這是何等令人扼腕不平!由此可見,在劉邦、朱元璋之流的大字典裏,所謂“交誼”二字,不過是利用、屠戮而巳。至於第二種人,曆代的文痞、走卒最為典型。每當統治者要迫害忠良時,總會有一幫子人“一犬吠影,百犬吠聲”,賣友求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