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7年在東京參與組織春柳社,演《黑奴籲天錄》、《茶花女》的女主角,成為中國話劇運動的創始人之一。1910年回國後,任編輯及音樂、美術教員。
1918年出家,以華嚴為境,四分律為行,導歸淨土為果。他對弘揚南山律宗尤其不遺餘力,被佛教界人士尊為“重興南山律宗第十一代祖師”。抗戰開始後,他提出“念佛不忘救國,救國不忘念佛”的主張,在佛教界深入人心。1942年秋逝世於泉州溫陵養老院。
弘一法師精通文學、音樂、美術、戲劇、篆刻,並且是位藝術教育家。1905年夏,他東渡日本留學前,曾填了一闕《金縷曲》,留別袓國並呈同學諸子。詞曰:
披發佯狂走。莽中原,暮鴉啼徹,幾枝衰柳。破碎河山誰收拾,零落西風依舊。便惹得離人消瘦。行矣臨流重太息,說相思,刻骨雙紅豆。愁黯黯,濃於酒。漾情不斷淞波溜。恨年來絮飄萍泊,遮難四首。二十文章驚海內,畢竟空談何有。聽匣底蒼龍狂吼。長夜淒風眠不得,度群生那惜心肝剖!是祖國,忍辜負?
辛亥革命後,他填了《滿江紅》,以抒抱負:
皎校昆侖,山頂月,有人長嘯。看嚢底,寶刀如雪,恩仇多少。雙手裂開鼷鼠膽,寸金鑄出民權腦。算此生,不負是男兒,頭顱好。荊軻墓,鹹陽道。轟政死,屍骸暴。盡大江東去,餘情還繞。魂魄化成精衛鳥,血花濺作紅心草。看從今一擔好山河,英雄造。
這兩首詞,足以表明弘一法師的襟懷。有這樣襟懷的人,是不會不重視交誼的。事實上,他無論是在出家前,還是出家後,都有不少好友。
經亨頤(1877——1938年)即為弘一法師的老友之一。經亨頤在擔任浙江杭州第一師範學校校長時,便盛情邀請此時尚未出家的李叔同去任教,擔任圖畫和音樂教員。李叔同釆用石膏和人體寫生,是國內美術教育史上的創舉。他利用西洋名曲作了許多名歌,同時又自己作歌作曲,對學生灌輸了新音樂的思想。在此期間他用美國通俗歌曲作者J.P.奧德威(Johop,Ordway。1824——1880年)所作《夢見家和母親》的曲子,填入新的詞:“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從而成為一首為幾代人傳唱、至今不衰的歌曲《送別》。在一師任教期間,他與同事夏丐尊(1885——1946年)成為好友;而他一手培養的弟子豐子愷(1898—1975年)後來成了大師級的漫畫家、優秀的散文家,另一位弟子劉質平則成為著名音樂家。他出家後,仍然終生保持著與他們的聯係。1928年,經亨頤、夏丐尊、豐子愷、劉質平等,還集資在上虞白馬湖畔造了一所“晚晴山房”供他居住。甚至在他臨終前半月,他感到自己將不久於人世,還特地給夏丐尊、劉質平分別寫了一封內容幾乎一樣的信,而信末所署日期,則關照其身邊弟子,在他去世後再填寫付郵。給夏丐尊的信是:
丐尊居士文席:
朽人已於月日遷化。曾賦二偈,附錄於後:“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執象而求,咫尺千裏。問餘何適,廓爾亡言。華枝春滿,天心月圓。”謹達,不宣。音啟前所記月日,係依農曆。又白。
於此不難看出他與夏丐尊、劉質平友誼的深厚。弘一法師圓寂後,遺骨分葬於泉州清源山彌陀岩和杭州虎跑定慧寺,兩處都分別建了靈塔。而定慧寺的靈塔,正是由豐子愷等人集資建造的。
夏丐尊在《〈子愷漫畫〉序》中回憶弘一法師道:“在他,世間竟沒有不好的東西,一切都好,小旅館好,統艙好,掛搭好,粉破的席子好,破舊的手巾好,白菜好,萊菔好,鹹苦的蔬菜好,跑路好,什麼都有味,甚麼都了不得。……對於一切事物,不為因襲的成見所縛,都還他一個本來麵目,如實觀照領略,這才是真解脫,真享樂。”1943年四月,弘一法師圓寂後第一百六十七日,豐子愷在四川五通橋寫了《懷李叔同先生》,文末說:
“現在弘一法師在福建泉州圓寂了。……我發願到重慶後替法師畫像一百幀,分送各地信善,刻石供養。現在畫像已經如願了。我和李先生在世間的師弟塵緣已經結束,然而他的遺訓——認真——永遠銘刻在我心頭。”弘一法師生西五周年紀念日,豐子愷為劉綿鬆輯《弘一大師全集》作序,他寫道:“我崇仰弘一法師,為了他是‘十分像人的一個人’。凡做人,在當初,其本心未始不想做一個十分像‘人’的人;但到後來,為環境,習慣,物欲,妄念等所阻礙,往往不能做得十分像‘人’。其中九分像‘人’,八分像‘人’的,在這世間已很偉大;七分像‘人’,六分像‘人’的,也已值得讚譽;就是五分像‘人’的,在最近的社會也已經是難得的‘上流人’了。像弘一法師那樣十分像‘人’的人,古往今來,實在少有。所以使我十分崇仰。”劉質平早年留學日本時,曾得到李叔同的無償資助,1918年李叔同出家後,仍然關懷著他。此時的弘一法師,贈給劉質平的書法精品,計有屏條10堂、中堂10軸、對聯30幅、橫披4條、尺頁198張。弘一大師在浙江鎮海伏龍寺駐錫時,劉質平曾侍奉一個多月。他每天早起,把硯池用清水洗淨,磨墨兩小時,備弘一大師一天所用的墨汁。此後,在抗戰中,劉質平為保護這些珍貴的墨寶,幾乎付出自己的生命。他曾說:“先師與餘,名為師生,情深父子。”
八、出家文人間的友誼
文人出家後,雖說已看破紅塵,但仍食人間煙火,仍有喜怒哀樂,多數人仍很重視交誼。以唐代的玄奘年)而論,他在武德七年(624年),自荊州東下經曆揚州、吳會等地,與名僧智琰相晤,旋北上相州從慧林學《雜心論》、《攝論》,並在慈潤寺遇三階教信行弟子靈潤。他從事佛經翻譯達十九年之久,先後譯出《瑜伽師地論》、《倶舍論》、《成唯識論》、《大般若經》等。但是,這是一項浩大、艱難的工程,以一人之力,是不可能完成的。因此,是由玄奘主持,集體翻譯,分工負責,有計劃地進行。從《續高僧傳》的有關記載和玄奘所譯經論的序文中可知,玄奘所主持的譯場和翻譯程序是:譯主、證義、證文、書手、筆受、綴文、參譯、刊定、潤文、梵唄。在這些眾多的工作人員中,不乏學富五車的高僧。如道宣(596——667年),吳興(今湖州市)人,十五歲受業於長安日嚴寺智頹律師,二十歲在弘福寺從智首律師受具足戒。他遊曆四方,問學名師益友,集律學之大成,開創律宗,“外博九流,內精三學”,“存護法戒,著作無數”,是一位博大精深的學者,曾經積極幫助玄奘作翻譯工作。他在《續高僧傳》卷四,專門為玄奘立傳,盛讚他的翻譯佛經“不肩古人,執本陳勘,頻開前失”。玄奘在譯經的同時,“黃昏二時講新經論”,向大家講解他在印度所學的佛學經論,參加譯場的也大多從之受業。其中以筆受著名者有三十餘人,而以神昉、嘉尚、普光、窺基被人稱為門下四哲。此外如圓測、法寶、靖邁、彥驚、宗哲、懷素、慧立、道世、利涉、道昭、文備、順璟、元曉等,均各有成就。其中的窺基,長安人,俗姓尉遲,是唐初名將尉遲恭之侄,是玄奘開創的法相宗的實際奠基人,在玄奘的譯事中,獨當筆受尤多。他和其他一些玄奘的弟子,與玄奘是亦師亦友,彼此有很深的感情。
明末清初,有位中興律宗的一代袓師,名見月律師。他是滇南楚雄人,中年出家。先為道人,廣行善事,修菩薩行。後遇機緣,又罷道為僧,行腳四方,步行二萬幾千裏,備嚐艱辛。後來寫了一本書《一夢漫言》。弘一法師在本書的《題記》中說:“曩見經目,載《一夢漫言》……求得一冊,披卷尋誦,乃知為明寶華山見月律師自述行腳事也。歡喜踴躍,歎為稀有。執卷環讀,殆忘飲食。感發甚深,含淚流涕者數十次。”足見此書感人之深。讀《一夢漫言》可知,見月律師走遍天下,最後主持寶華山,專事宏律,多得力於僧、俗師友的幫助。如在五台山時,“遂上台至采自《一夢漫言》,莆田廣化寺印本塔院寺。彼寺有二房僧是師兄弟,發心諷五大部三載。見已相問,知是從滇遠來,歡喜留住。……本寺方丈師號德雲,及房頭眾僧,看餘二人(按:另一人是成拙和尚)如是勤學,一月不更,倶生信敬,私請米齋。……初八日告辭方丈及眾房,欲往北京乞三昧老和尚戒。方丈師乞留不舍,見餘心誌先馳,不能久住,遂備三騎騾送餘及成拙、覺心,同行至舊路嶺,留宿一宵。次早德雲師仍不忍別,複送至棠梨樹下院。天明飯罷拜辭,德雲師含淚囑雲:若受戒已,還請入台,切莫負望。”出家人交誼之誠摯,感人至深。
弘一法師與高僧印光法師及談虛法師等,都有深厚的友誼。
印光法師(1861——1940年),俗姓趙,名紹伊,法名聖量,別號常慚愧僧。陝西合陽人。清光緒七年(1881年)於終南山南五台蓮花洞寺出家,拜道純和尚為師,不久在興安雙溪寺受具足戒。
他一生弘揚淨土,被佛教徒尊為中國淨土宗第十三袓。他由儒入釋,主張融會儒佛思想,提倡佛法不離世間。生平主張不做寺廟住持,不收出家剃徒,廣收在家居士弟子。但弘一法師,卻是他的僧界弟子,可見彼此關係之深。弘一曾說:“朽人於當代善知識中,最服膺者,唯印光法師。”弘一法師剛學佛時,就得到了印光大師的指點。1922年,弘一致書印光,希望成為他的弟子,印光謙辭不收。次年,弘一在自己的背上用香火燒成戒記(此即“臂香”),以示求師的心誠,印光仍遜謝。直到這年年底,弘一再一次懇求,印光才破例收為弟子,並邀他至普陀山法雨寺與自己小住。1924年五月,弘一前往法雨寺,住了七天。他從早到晚,在印光大師身邊,觀察其一言一行,深受感悟。對他的習勞、惜福、注意因果、專心念佛,感佩終身。後來,他在泉州寺中作過《略述印光大師之盛德》的講演,對印光的德行,欽敬無倫。1920年,他為《印光法師文鈔》寫題讚,稱頌“老人之文,如日月曆天,普燭群品”。
談虛(1875——1963年),俗姓王,名福庭,法名隆銜,河北寧河縣人。1916年,在淶水高明寺出家為僧。旋赴寧波觀宗寺依諦閑法師受具足戒。他學識淵博,講經通俗易懂。一生創辦佛學院十三處,受業僧人逾千,是近代對佛教教育做出重大貢獻的高僧。1936年秋,他派夢參法師到漳州萬石岩,去請弘一法師到青島的湛山寺講律。
談虛說過,“弘老,也是我最羨慕的一位大德”。弘一法師提出,他去青島講律,有三個條件:第一,不為人師;第二,不開歡迎會;第三,不登極吹噓。談虛法師都欣然同意。1937年舊曆四月十一日,弘一法師抵達青島。後來,談虛大師回憶弘一此行謂:
臨來那天,我領僧俗二眾到大港碼頭去迎接。他的性格我早已聽說,見麵後,很簡單說幾句話,並沒敘寒暄。來到廟裏,大眾師搭衣持具給接駕,他也很客氣的還禮,連說不敢當。
……弘老隻帶一破麻袋包,上麵用麻繩紮著口,裏麵一件破海青,破褲褂,兩雙鞋;一雙是半舊不堪的軟幫黃鞋,一雙是補了又補的草鞋。一把破雨傘,上麵纏好些鐵條……因他持戒,也沒給另備好菜飯,頭一次給弄四個菜送寮房裏,一點沒動;第二次又預備次一點的,還是沒動;第三次預備兩個菜,還是不吃;末了盛去一碗大眾菜,他問端飯的人,是不是大眾也吃這個,如果是的話他吃,不是他還是不吃,因此廟裏也無法厚待他^愈是權責人物,他愈是不見,平常學生去見,誰去誰見,你給他磕一個頭,他照樣也給你磕一個頭。……平素他和人常說:戒律是拿來“律己的!”不是“律人的!”……上課不坐講堂正位,都是在講堂一旁,另外設一個桌子,這大概是他自謙,覺得自己不堪為人作講師。頭一次上課,據他說,事前預備了整整七個小時,雖然已經專門研究戒律二十幾年,在給人講課時,還是這麼細心……到了九月十五以後,到我寮房去告假,要回南方過冬……給我定了五個條件。第一,不許預備盤川錢;第二,不許備齋餞行;第三,不許派人去送;第四,不許規定或詢問何時再來;第五,不許走後彼此再通信。這些條件我都答應了。……臨走時給我告別說:“老法師!我這次走後,今生不能再來了,將來我們大家同到西方極樂世界再見吧!”……走後我到他寮房去看,屋子裏東西安置得很有次序,裏外都打掃特別幹淨!···我在那徘徊良久,響往著古今的大德,嗅著餘留的馨香。
談虛大師的回憶,是我們了解弘一大師的為人及二位大師互相尊重的珍貴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