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節“寒夜客來茶當酒”(3 / 3)

嘉靖壬辰(1532年)進士、戶部主事、無錫人王問(字子裕,1497——1576年)的《宴徐將軍園林作》,把明中葉達官、縉紳在園林中池畔置酒、堂上奏樂的豪華景象生動地再現出來。料想當時適逢其會的朋友,一定留連忘返:“白日照名園,青陽改故姿。瑤草折芳徑,丹梅發玉墀。主人敬愛客,置酒臨華池。階下羅眾縣,堂上彈青絲。廣筵薦庶羞,豔舞催金卮。國家多閑暇,為樂宜及時。徘徊終永晏,不惜流景馳。”

明代是中國園林發展史上的高峰。清承明製,隨著經濟、文化的恢複、發展,園林也逐漸興旺起來,江南園林的風格,也傳至北方。但從總體看來,並未超過明代。民國年間,雖然在大都市西洋園林也開始立足,但傳統文人的結社、聚會,仍然喜歡在中國古典園林中。如南社二十周年時,社員的雅集,就是在虎丘度過的。範煙橋記述此事謂:

……地點在虎丘冷香閣。是日天忽大雨,然冒雨而至者仍有三十五人。……佩忍之女公子亨利女士,奔走招待,亦頗辛勤,且飲酒甚多,興會倍添。初擬於千人石上攝影,佩忍、天笑怕走山路,止於靖園,未與。

邵力子君、亨利女士怕為雨淋,亦弗與。與者大半如水湯雞,有張蓋者,亦別開生麵矣。……談話會中均主南社複興。先成紀念刊,以歲底為止,後因循未果焉。

五、“立限回京取紙牌”

遊戲在人們的交往中,起著一定作用。近半個世紀以來,撲克、馬將(即麻將),最為風行。撲克是舶來品,傳進中土,大概不過百年。馬將的問世時間,學者尚無定論,大體是清朝中葉以後。回顧曆史,紙牌在民間的影響最為深遠。其中的馬吊,又稱葉子,更是風靡天下。明中葉的陸容記述謂:

鬥葉子之戲,吾昆城(按:指昆山)上自士夫,下至童豎皆能之。……閱其形製,一錢至九錢各一葉,一百至九百各一葉,自萬貫以上,皆圖人形;萬萬貫呼保義宋江,千萬貫行者武鬆,百萬貫阮小五,九十萬貫活閻羅阮小七……一萬貫浪子燕青。

這種紙牌共四十頁,玩時四人入局,人各八頁,以大擊小,變化多端,饒有興味。從南宋以來,《水滸》梁山好漢的故事,通過《癸辛雜識》、《宣和遺事》的流布,以及評書、戲曲等民間文藝的傳播,影響日深,從而在紙牌上打下烙印。明清之際的李式玉在《四十張紙牌說》中謂:“三十年來,馬吊風馳幾遍天下。”此說並未誇張。大詩人吳梅村曾用擬人化手法,寫了《葉公傳》,說吳越間人士“傾囊倒屐,窮日並夜,以為高會。入其坐者,不複以少長貴賤為齒”。葉子很快傳到北方,連大學士周延儒(?——1643年)也酷好此物,簡直如癡如醉,明清之際的昆山文人周同穀記載:

壬午(按:崇禎十五年,即1642年)京師戒嚴,延儒奉命視師,上親餞之,賜上方劍旌旗,呼擁甚盛。既出都百裏,旗牌持令箭,飛馬回京。大司馬方退朝,遇之大駭,謂戎信孔迫也。都人驚疑相告,既而知為取紙牌諸弄具而已。

這真是莫大的笑話。當時有人曾作詩諷剌道:“令箭如飛驟六街,退朝司馬動憂懷。飛來頃刻原飛去,立限回京取紙牌。”隨著紙牌的發展,牌上的圖案也不斷變化,有的畫上古代將相,有的畫上甲第圖,有的畫上花鳥蟲魚之類。筆者幼時,也就是五十多年前,還每見鄉人在農閑及春節時玩此牌,俗稱“看小牌”;牌上已不見宋江之流,而代之以花鳥之類圖案。清初,馬吊“又變為遊湖之法”,“成牌曰湖”,慢慢發展成為馬將。誠然,無論是馬吊還是馬將,都具有賭博功能,有些昏昏然者甚至因沉湎其中而傾家蕩產,乃至於自殺身亡。這種濫賭、狂賭是斷不可取的。但馬吊、馬將之類,在文人、雅士手中,也確實起到了健腦益智、聯絡感情、增進友誼的作用。文學家巴人(即王任叔,1901——1972年)更是位打馬將的奇才。其友人周劭記曰:

那時(按:指抗戰時期)文場上也有明末結社之風……六七人中,除了其中一人是“陽湖派”之外,都是浙東之氓。……趙景深……稱這個小團體為“浙東學派”。……巴人在數人中年事較長,我們大家又暗地知道他是黨人,故雖是平輩之交,一切都馬首是瞻……這個人天才橫溢,似乎三頭六臂,不知有多少事務擺在他肩上,總能應付裕如,從不叫累。……我們集會時常打打不甚計輸贏的小麻將,以免保打聽、巡捕的麻煩而常至深夜。他那時任《申報》的《自由談》編輯兼社論主筆……他撰寫社論的時候是這樣的:身不離牌桌,並不停止打牌,左手一杯紹興(酒也),右手執筆落紙如飛,頃刻一揮而就;而“清一色”“三番”也便同時和出來了。

盡人皆知的是,1921年中國共產黨在嘉興南湖遊船上秘密開完第一次代表大會時,也曾經以打馬將作掩護。馬將在不同人的手中,起著不同的作用。1949年,國共兩黨在北平談判期間,國民黨代表劉斐在一次宴會上,曾以打馬將為題問毛澤東,“是清一色好,還是平和好?”毛澤東答道:“清一色難和,平和容易,還是平和好。”劉斐聽後,豁然領悟,和談失敗後,決心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