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生命與生活:中國生命學的課題(2 / 2)

由此可見,鄭曉江教授所提倡的“生死哲學”,與傅偉勳教授所開發的“生命學”,幾乎完全同調,亦即新儒家哲學家牟宗三先生所說的“生命的學問”。傅教授對此有進一步的引申:

在西方思想文化傳統……世俗人間的知性探索(到了近現代)似乎逐漸壓倒超世俗、超自然的宗教超越性意味的生命探索,“生命的學問”有逐漸淹沒在“學問的生命”之險。中國思想文化則不然,自先秦的儒道二家開始,即以“生命的學問”為價值取向的本源與歸宿……(傅偉勳,1994:51)

而我也嚐試在前述觀點的基礎上,倡議一種“後現代儒道家”的生命與生活態度。“後現代儒道家”乃是在精神上向古典儒道二家的人生哲學精華效法學習,目的則為了培養“知識分子生活家”的典型人格;其中“知識分子”屬於人文主義,“生活家”則歸自然主義。“知識分子生活家”的人格特質為“知所進退,收放自如”,亦即孔子的“從心所欲不逾矩”高妙境界。這種境界可以適當安頓人生,也能夠坦然麵對死亡,相信生死哲學與生命學的關注亦不外如此。

知識分子向生活家轉型之道,即使不投入道家的懷抱,也可以在儒家內部找到歸宿,龔鵬程教授提出:現今應將“生命的儒學”,轉向“生活的儒學”。擴大儒家的實踐性,由道德實踐及於生活實踐、社會實踐。除了講德行美外,還要講生活美、社會人文風俗美。(龔鵬程,2003:180)

龔教授獨樹一幟的行事風格,的確稱得上是“知識分子生活家”。不久前偶然在網絡流傳的《鵬程隨筆》中,讀到他最近所寫一篇《得儒學之正》,自述其融儒道佛於一身的境界:

歸來與劉夢溪先生聯絡,晚上去拜訪,取回先生為我隨筆所撰序一篇……他說我“於儒學得其正,於道得其逸,於佛得其無相無住”,是真知我也。我有玩世嬉弄的伎倆,有時顯得邪氣;也有應世諧俗的作為,不免時見流氣。因此社會上或學界之批評,褒貶未一。然論議者多見化身,未睹真身。在我自己,是很以“得儒學之正”自喜的。但我並不屑以此示人,故人亦未知,如今卻被劉先生看破了。至於於道得其逸,於佛得其無相無住,亦甚確。我在老莊或道教裏頭獲得了一種自由的、超脫的精神。在佛教佛學那兒,則深入義海,通讀三藏,卻最討厭和尚尼姑居士們那種佛教相。什麼打禪、結夏、茹素、誦經、焚香、口彌陀而心福報等種種造作,皆避之若浼,稍與周旋,輒便逃去,此非得其無相無住乎?

龔教授曾先後擔任兩所佛教大學校長,卻對出家人有此反應,著實發人深省。而這也透顯出他的“知識分子生活家”真性情,多少值得肯定。

其實不論是生死哲學或生命學,生命反思與生活實踐都不可偏廢,且應通過死亡與臨終對照來看。孔子言“未知生,焉知死”,生死學講“未知死,焉知生”;美國甚至有一部生死學教科書就名為《死亡與臨終,生命與生活》。鄭曉江教授的新書《中國生死智慧》,希望引領讀者進入曆史文化殿堂,了解古今賢哲如何處理他們所麵對的生死問題,又如何進行人生實踐活動,以此讓大家領悟這些賢哲的卓越智慧,從而更好地處理我們自己所麵對的生死問題。我相當認同鄭教授及龔教授對生命與生活的分析,並視為中國生命學的重要課題,謹以此小文章表達我的淺見。

參考文獻:

傅偉勳(1993).死亡的尊嚴與生命的尊嚴──從臨終精神醫學到現代生死學.台北:正中書局。

傅偉勳(1994).學問的生命與生命的學問.台北:正中書局。

傅偉勳(1996).論人文社會科學的科際整合探索理念暨理路.佛光學刊,1,117—129.嘉義:南華學院。

鄭曉江(1999).穿透人生.上海:上海三聯書店。

鄭曉江(2002).尋求人生的真諦──生死問題的探索.南昌:百花洲文藝出版社。

鄭曉江(2004).神遊千古──尋訪曆史文化名人.北京:中國社會出版社。

龔鵬程(1996).龔鵬程四十自述.台北:金楓出版社。

龔鵬程(2003).邁向生活儒家的重建──儒家飲饌政治學新探.載於吳光主編,當代新儒學探索(頁180—204).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龔鵬程(2005).得儒學之正.鵬程隨筆,3月2日。宜蘭:佛光學院文學所龔鵬程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