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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進一步分析一下,什麼叫盜亦有道呢?莊子以此來說明聖人之道也可能為強盜所用,從而貶低所謂聖人之道的意義,祛除聖人之道的魅力、壓力、光環與高高在上。但是,也許此篇的作者始料不及,你既然講盜亦有道,盜做事盜偷盜也要通曉人情世態,研究人與財寶的流動規律,團結己方人士,相互配合掩護,麻痹防盜體係,防備被警察捉住,提高“效率”,降低“成本”,也就等於說道與盜有同一性,有互相轉化的可能。
盜亦有道的另一麵肯定是道亦有盜,任何自以為或被以為得道者,都仍然有自己的欲望、私利與人性弱點,因此他掌握理解的大道,都有被竊取、被利用、被歪曲、被自覺不自覺地曲為解釋,使之成為自己某些行為的借口,成為自欺欺人的遮羞布的可能。而道被竊取、利用、歪曲以後呢,道本身變成了強盜邏輯,聖人有可能自行變成盜蹠。
而另一種情況下,勝者王侯敗者賊,勝利了的有道之盜蹠,也並非不可能變成聖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聖賢師表,寧有種乎?在一定的條件下,盜道道盜,互相否定也互相學習,互相參照也互相轉化。不是嗎?你以為諸侯也罷,大臣也罷,百姓也罷,聖賢能人(如屢屢被外篇抨擊的那些人)也罷,他們就有權力、有能力、有威信確定盜與道的差別,劃分盜與道的鴻溝嗎?
先秦諸子百家,其學術盛況與爭鳴氛圍固有其燦爛輝煌之處,然而這些幾千年前的天才人物,努力兜售的核心貨色正是其帝王之術、禦民之術,當然也包括了某些民本、愛民、合情合理地調節與規範君臣、君民、臣民的關係的思想(以儒家為代表)。隻有莊子講禦民講得少一點,但也沒有完全死心,他在《人間世》裏,在《應帝王》裏,仍然沒有放棄他的齊物、養生、無為、無用、無爭,沒有放棄任其自然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奇術。但他畢竟退而求其次,他清醒地知道並不是每一種禦民之術都派得上用場,有的人一生攙和不進禦民大業,成不了帝王師,卻成了帝王禦民的法術邪術的犧牲品。連腦袋都保不住,還禦得了哪個叫小民小物?
莊子與其他各“子”的區別在於他實現了論說重點的轉移,他更著重的是士人個人的精神與生命救贖,而不是禦民上的豐功偉績。請看,盜亦有道,那麼道亦有盜——即滿口仁義道德的大人先生,滿腹經綸的君君臣臣們,也有這樣的那樣的一肚子男盜女娼。所以,莊子對儒家學說說:“我不相信。”他轉而教給你一點終其天年之術,槁木死灰之術,在大臭椿樹下高枕無憂之術,乘著大葫蘆浮遊於江河湖海的流浪之術。而且,他告訴你不要那麼相信禮法,不要相信仁義說教,不要相信聖人的封鎖加固,不要相信嚴防扒手的措施與操勞,這樣,至少多一點內心的解放,自我的解放,精神的平安,直到精神上的逍遙自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