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莊子的驚世之論:聖人不死,大盜不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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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是製造教義——意識形態——理念的人,他的理念可能很美好,很合理,很激動人心,很富有吸引力,但他的理念再好也不可能完美無缺。而當理念被放大被實力化被絕對化時,即使此理念上的一個小小的漏洞也可能在實踐中變成大謬,甚至導致禍國殃民的災難。例如民族感情、民族尊嚴、民族自覺本來是很好的東西,如果發展成了分裂主義、極端民族主義乃至法西斯主義呢?當然就很糟糕。甚至於,讓我們假設,製造某種教義、理念的聖人其時的論說體係完美無缺,超級完備,比如某一種經寫在那兒了,固定下來了,如何發展下去就是後人的事兒了。聖人不可能一代一代地奉陪著諸位接受他的理念的人生活下去、戰鬥下去,他不可能對每一個宣稱信仰他尊奉他的人負責,偏偏他的教義極受歡迎,尊奉他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中間什麼貨色都有,投機者、騙子、白癡都有,那麼他的教義會起些什麼樣的作用呢?

故曰:“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聖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故絕聖棄知,大盜乃止;擲玉毀珠,小盜不起;焚符破璽,而民樸鄙;掊鬥折衡,而民不爭;殫殘天下之聖法,而民始可與論議;擢亂六律,鑠絕竽瑟,塞瞽(g)曠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聰矣;滅文章,散五采,膠離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

所以說:“魚不能脫離開深水,而國之利器,國家最有用的致命武器,不可以拿給別人、俗人看視。”那些聖人的禦民之術,是君王大臣們取天下的看家本領啊,並不是要讓天下都學得這樣聰明明白。隻有再也不公開地講什麼聖人呀智慧呀,才不會有大盜謀國謀政;拋棄掉玉石,毀壞掉珍珠,小盜也就沒的想了;把信符燒掉,把印璽劈爛,百姓們就會純樸老實了;砸掉鬥器,撅折秤杆,百姓們也就不會誰多了誰少了爭執不休了;毀棄天下的聖賢法製,老百姓也就能參與議政,官員也就能與百姓找到溝通的可能,用不著疲於概念的抽象爭論了;打亂六律、樂譜、和聲、調性,破壞掉樂器,堵塞住師曠之類的音樂大師的耳朵,天下百姓也就學會保持含蓄自身的聽覺與發聲能力了;毀壞各種圖案、文飾、色彩,把離朱這樣的目光明利之人的眼睛粘封掉,天下百姓們也才能懂得保養含蓄自己的觀視與繪圖能力、造型能力。

這裏有一個重要的字:含。莊子提出人的智慧能力要含而不露,這才叫“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人之耳聰目明也應該內斂積蓄,深藏不露,有點老子說的“知其白,守其黑”(第二十八章)的意思,或者是被黑格爾讚賞的將自己隱藏在無邊的黑暗中,而觀察尋找光明的意思。無論如何,這更像談兵法,而不像談文化。也許禦民與用兵一樣?也許禦民要反對外露張揚的視聽文化?把聖人看成不可示人的國之利器,把他們隱藏起來,免得以之明示天下,這是不是有點陰謀主義加寡頭政治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