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婚姻中挫敗以後,我就開始無法認同自己的角色,漸漸地把自己的本質也否認掉,去認同一些不屬於我的角色。很多女人就像當年的我一樣,以為這樣做就可以挽回婚姻,卻不知道相反它會扼殺婚姻,加速這樁婚姻邁向死亡的速度。這樣的女人就像《伊索寓言》裏的那頭驢子,愚蠢之至。
站在我這邊
常常有婚變的婦女打電話找我訴苦,也不管時間是清晨還是午夜,在她的世界裏,婚變是最重要的事,她必須不斷地傾訴,就像機關槍一樣,不斷地打出去。
我曾經開玩笑說,“晚晴協會”應該裝設幾個計算機機器人,遇到有人來訴苦,它會不時地回答:“是啊!是啊!有道理啊!就是這樣啊!對啊!對啊!”如此反複,免得我們天天要聽同樣的抱怨,累死耳朵。
事實上,中國台灣的“生命線”所做的工作正是傾聽。那些工作人員並不需要替訴苦的人解決問題,來訴苦的人也不是真正來找他們解決問題,因為他們彼此都很清楚問題解決不了。他們感到委屈,需要發泄。
我也曾經過這樣的傾訴期。我的傾訴範圍很廣泛,先是找我前夫的同學,然後找我前夫的同事,然後又寫信給他的上司,洋洋灑灑。凡是和他有關係的人我都找,理由很簡單,我不平,我要告訴大家他是多麼混賬,多麼對不起我。總之,就是不斷地發泄,把對方罵得一文不值,能怎麼罵就怎麼罵。但是,我沒有檢討自己有沒有錯,當然沒有錯啊。表麵上,對方一無是處,而我統統有理,沒有什麼不對。
時隔這麼多年,每次看到傾訴的信或是聽到傾訴的話,又仿佛看到我當年的影子。
有一次我去拜訪一個長輩,我稱她韓阿姨。韓阿姨家我已經去過很多次,每次去都是傾訴,所以我已經傾訴了無數次。那天妹妹和我一道去,進門之後我還沒開口,韓阿姨就講了一個故事,她說:
“寄青啊!我跟你講,有些人就是不懂臉色。你們還沒來之前一個朋友來這裏,哎呀,嘮嘮叨叨的,把她丈夫怎麼對不起她的話又講了一遍。十幾年前她就告訴我這些話,到了十幾年後又告訴我這些話,你說煩人不煩。”
我一聽她在指桑罵槐,一口氣就憋在心裏,心想:我這麼痛苦來找你傾訴,你該同情、憐憫我才好,你怎麼可以這樣講呢?
臉上訕訕的,我一時拉不下臉,有點坐立不安。沒坐多久,我就拉著妹妹出來了。
當時我真是很氣她,後來我走出婚變以後才知道感激她,因為她是第一個給我當頭棒喝的人。
第二個人是我妹妹。
走過死蔭的幽穀
那時候我進了“皇冠出版社”,收入轉好,有一次拿到稿費,我對妹妹說:
“老妹,我請你去來來飯店的獅子酒吧喝個小酒。”
其實我不會喝酒,一點酒都不能喝。我叫了一杯果汁,我妹妹點了一杯雞尾酒。兩個人喝酒無聊,隻因為那是我婚變的第三年,而我妹妹已經離了婚,好像走過了死蔭的幽穀,剛剛見到一些天光,覺得自己還蠻有希望的。
聊著聊著,我又問起老妹:
“當初我在美國,我丈夫有外遇,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然後,我又開始怪罪妹妹不先讓我知道,又嘮嘮叨叨罵我前夫:
“如果沒有他,我今天不會……”
“如果沒有他……”
“如果……我就……”
我簡直像一台留聲機,開了頭就不知道該停止。
妹妹一直不講話,等我講得差不多了,她突然用力把酒杯往桌上一摜,說:
“老姐,我和你一樣婚變,你有沒有發現,我們兩人之間你很喜歡罵人,你一直在罵你先生。我也婚變,但是我很少罵我先生……”
不等我從驚愕中恢複,她喘口氣繼續說:
“這三年來,每次都是你在罵人,我不得不附和一兩句,很少加入,你有沒有問過我為什麼?我甚至是被對方用不公平的手法逼迫離婚的,但是我很少罵對方,你卻從來沒有注意到這點……”
我張口結舌坐在那兒聽她接下去:
“今天,不管某人有多少不對,同樣的你也有不對。如果你隻是一味地罵對方,而不去麵對你的不對,你永遠也不會成長。今天是我最後一次聽你再提起這種陳年爛事,你以後在我麵前不要再提,我不想聽。別人不敢對你講這種話,可是我是你妹妹,我就得對你講。”
她的話告一個段落,我覺得老臉真是掛不住,心裏暗暗想:
“今天我請你出來娛樂,你不感謝我,竟然還來批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