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張斌說完,康小二厲聲喝道:“他叫你好好活著打鬼子,可沒叫你隻知道吃飯睡覺,拉屎撒尿。你個不孝的東西,難道連這也聽不出來嗎?我要是你叔叔,知道如今你這樣消沉,早他媽的跳出來一把掐死你了事。”
現代醫學上,對人體自身選擇性的遺忘某些事已經做出了科學的解釋,可在抗戰年代,哪有如今這麼先進,大家也就憑借著彭明傑的經驗來辦事。所以,見張斌抱頭痛苦地蹲在地上,康小二心有不忍,剛要停下,卻沒想到,一旁的老趙立即接過話,“張斌,你要還是你叔叔的好侄兒,你要還想著小惠的仇恨,就給我振作些,多殺幾個鬼子給他們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對,我要給小惠報仇,我要給叔叔報仇……”
可就在這時,那味最猛的藥劑來了。
隻見彭明傑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三人身後,一見張斌在嘀咕,他立即大笑起來。
張斌回頭看著他,眼神中還是茫然,“你笑什麼?”
“我笑你蠢啊。”
見張斌茫然地注視著自己,彭明傑笑得更大聲了。
“不就死了個人嗎?那可是好事,早死早解脫,對你對他都好,你說是吧?”完全無視張斌那已經被氣得渾身發抖的身軀,彭明傑冷笑道,“再說了,墳頭裏那家夥自己就是個蠢貨,居然會為了救你這麼個軟蛋而死……他的腦袋至今還掛在鬼子軍營的大門口,而他所救之人,卻隻知道在這兒哭哭啼啼,哪值得他救,你說他蠢不蠢?”
話沒說完,張斌一個箭步跑去,臨空撲向彭明傑。頓時,二人扭打在一起。
康小二和老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這張斌到底是什麼時候清醒過來的。
二人完全沒有一點高手風範,跟潑皮打架似的,抱成一團,你一拳我一腳的胡亂打。不過,一見康小二他倆要過來,彭明傑立即製止,“你倆別過來,娘的,老子早就看不慣他了,今天正好拿他練練手。”吼完,又與張斌抱在一起,你掐我脖子,我頂你肚子……
老趙經驗豐富得多,一聽這話,一把拉住康小二,“彭明傑說得對,張斌剛清醒過來,需要發泄發泄,要不然等他知道張天寶同誌的腦袋還等著他去取時,恐怕我們攔也攔不住了,到那時,反而會鬧出大亂子。”
於是,場麵便有趣了:兩個漢子,一人抽著煙袋,一人抽著煙,蹲在一旁,愁眉苦臉地看著不遠處打架的場麵。而下麵的兩個漢子,則從山坡上滾到農田裏,再從農田裏打到草地上,然後,又從草地上滾回田裏……
這一架,足足打了半個小時,不僅打架者累,觀眾也累。
等兩人分開,成“大”字躺在草地上時,都已累得如同夏天的哈巴狗一樣,伸著舌頭直喘氣。
老半天後,張斌再次跪在張天寶墳前。
“剛才,那家夥說我二叔的頭,現在都還掛在鬼子軍營大門口,這是真的嗎?”
老趙看了一眼康小二,卻見康小二低頭不說話,眼神躲閃,不得已,他隻能開口,“嗯,我們已經想了很多辦法,可還是不成,真是對不起張天寶同誌在天之靈啊。”
“阿斌,為了取回張大叔的頭顱,隊裏有三個同誌已經負傷了。”
“謝謝!”
“謝個屁。”
一時間,場麵又陷入了冷清。
“老趙,我有個事想說一下,不知你們是否答應?”
見老趙看著自己,張斌看了一眼張天寶的墳,“我二叔以前說過,人多力量大!對此,我也深有體會,所以,我想……嗯!我想……既然我已經是你們的教官了,那麼,我是不是可以加入你們?”
“啊?”這個時候,張斌突然提出這種期盼已久之事,老趙一時沒回味過來。他啊了一聲後,突然醒悟,完全不介意張斌渾身是泥,猛地抱住張斌,喜笑顏開,“當然可以,當然可以啊!歡迎!熱烈歡迎!哈!哈!這事,老子做夢都期盼著,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今後我們就是同誌了,張斌同誌!同誌!”
張斌有些不適應這種擁抱,有些尷尬地拍了一下老趙的肩膀,然後把目光投向康小二,“小二,把你的槍給我。”
這話讓康小二頓時緊張無比,“你要幹什麼?”
“放心,我不會去,至少這個時候我不會自投羅網。二叔說過,我要好好活著,隻有好好活著,才能殺更多的鬼子。”張斌說這話時,就跟一頭受傷後想報複的野狼一樣,目光犀利如刀,冷酷無情。
“那你現在要槍幹什麼?”
“我要去打點野味,感謝兄弟們對我的照顧。”
“那可以。”
康小二剛要把長槍遞過去,老趙卻插嘴道:“張斌同誌,哎!我還是叫你阿斌好了。阿斌,你拿了槍也沒用。”
老趙瞪了一眼正要說話的康小二,對張斌笑道:“你也知道,隊裏窮,沒什麼子彈,除了打仗外,平時有幾把槍裏會有子彈的哦。”
其實,槍裏有子彈,雖然不多,就三發,可老趙還是要這麼說,主要是他有些不放心,深怕張斌說一套做一套,一個轉身就找鬼子拚命去了。
“那算了。”張斌站起來,看了看張天寶的墳,淡淡地說道,“我二叔年輕時,曾一腳踢死過一頭野豬,我雖比不過他,但小點的野豬還是能踢得死。”
“喔?這麼厲害?那我可要見識見識。”那個不知趣的彭明傑突然爬起來,不顧身上的泥水,帶著幾分嘲諷的口氣道。
“對!這等奇事我也沒見過,大家一起去,一起去!”康小二總算醒悟過來,立即幫腔。
“嗯!好久沒打牙祭了,真想吃口肉啊。”老趙把煙袋往地上一磕,摸著嘴道。
張斌回頭看了一眼,有些感動地點點頭,沒說話。
四人就這麼向山裏走去。點撥變成了打架,打架變成了打獵,簡直是一地雞毛。
進山後,張斌立即就後悔了。
原因很簡單,彭明傑是個狙擊手還好些,懂得打獵的基本之道……近與靜。而老趙和康小二,絕對是能把獵人活活氣死的主兒。一見到野鹿就跟孩子似的,隻差歡呼雀躍地跑過去擁抱對方了。還沒等張斌製止,野鹿早就跑得讓人望塵莫及。第二次見到隻兔子,得到了提醒,二人倒是小心翼翼,可結果,彭明傑大失水準的居然踩斷一截枯枝,那響動,讓向來膽小的野兔,一溜煙的就沒影了。看著彭明傑那冷酷的望天姿勢,三人同時握了握拳頭。第三次更絕,三人賭氣似的不動用槍械,從三個方向悄悄摸過去,想徒手活捉一隻野兔,結果,在三人衝到一起,野兔也動了,三人撞得頭破血流,可野兔一下從康小二雙腿間穿過,一閃進洞,讓三人垂頭喪氣地大罵。他們雖然沒打到一隻野味,但在這空曠的環境和歡樂的氛圍中,張斌的悲哀之情卻被衝淡了不少。
眼看已到中午,饑腸轆轆的四人隻得采些野果子吃。
康小二自告奮勇上樹摘野果子,老趙玩性大起地在下麵指點並接著,彭明傑則坐在地上,抬頭期盼著萬有引力現象的發生。張斌想幫忙,卻被三人同時拒絕,閑來無事,他隻能四處亂逛。
“快下來,這邊有野豬腳印。”
張斌的這聲突然驚呼,讓三人同時停下,放下一切狂奔過來。
“哪裏?哪裏?”
“你們看,這是野豬剛拉過的屎。”張斌捏起一小撮野豬屎,用拇指與食指間揉了揉,仔細聞了聞,然後伸到三人身前。康小二急忙捂住鼻子,倒是一直孤傲的彭明傑和一向沒什麼架子的老趙湊過去聞了聞,果真有一股臭味。
“野豬屎就是這個樣子?”
“嗯!野豬經常在山裏跑,比家豬強壯,肉緊,拉的糞便也比家豬細小很多,也緊了些,一看一捏就知道。”說完,張斌來了興趣,隨手把手指上的野豬屎在野草上擦了擦,然後指著地上那清晰可見的印子道,“快看,這兒的土質比較鬆軟,加上霧水浸濕,野豬是否走過,什麼時候走過,一看便知。”
“厲害!”老趙當即伸出大拇指一比,問道,“你怎麼知道它剛走過?而且,你看這裏的腳印很多,大小都有。”
“腳印的深淺,和腳印邊上的光滑程度,就能說明一切。”張斌看都沒看,笑道,“這肯定是大野豬帶著一群小野豬出來吃食。”
說完,沒等三人說話,張斌卻突然摸著臉,疑惑地問道:“我怎麼老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老趙和康小二一愣,同時看向彭明傑。還好,生性冷傲的彭明傑發揮了本性,原本帶著幾分笑意的臉色猛地一冷,抬頭看天,一副高手風範,“你踢我幾腳,我打你幾巴掌,扯平!”
“哦!也對!”張斌憨憨一笑,笑到一半又皺眉頭,“不對啊!剛才那架,我記得你沒打到我的臉。”
話還沒說完,老趙就出來和稀泥了。他推了一下張斌,“好了,好了,都是過去的事,還問個屁。老子可等著吃肉了,你還不快給老子追。”
張斌摸了摸腦袋,點點頭,當即打起精神,帶頭追了下去。
果然,四個人順著腳印跑了近二十分鍾,剛翻過山頭,眼前的情景就讓很久沒見肉味的張斌猛吞口水。
一頭絕對不輕於一百五十斤的大野豬使勁拱著老大一片地龍。地龍是一種當地水果,葉子外露,果子在土壤裏,甜中帶酸。大野豬身後六七頭圓滾滾的小野豬,正歡快地圍在它身後,嚼著地龍果。
這麼大的家夥在眼前,張斌來了精神,不像原先那幾次任由三人胡來。他老遠就對三人打手勢,要三人趴下,悄悄爬過去。
遊擊隊的生活確實艱苦,常常幾個月見不到一點油水,一見這麼多“油水”,康小二興奮得難以自製。他正要開口,卻被彭明傑和老趙一把按住。
彭明傑熟練地從腰間抽出把雪亮亮的匕首遞給張斌。張斌看了看匕首,再看看那大野豬,苦笑著搖頭。別說匕首,就算是火槍,要是沒打在眼睛或心髒這種要害之處,根本就穿不透厚厚的野豬皮肉,反而會激發野豬的凶性。山裏老話說的:一豬,二虎,三狼,四熊。由此,可見野豬的厲害。
張斌小心翼翼地慢慢爬起,蹲在地上,然後,整了整鞋腳背。
打野豬就打野豬,你去整鞋腳背幹什麼?正當三人不解時,張斌卻一躍而起,閃電般衝向那頭大野豬。
那頭正在拱地的大野豬十分警惕,一聽見後旁有響動,吼叫一聲,撒腿就跑,速度超快。張斌也不慢,一溜煙地跟了下去。正好腳前有一頭小野豬在慌忙亂竄,張斌豈會客氣,順腳運用暗勁一踢,那頭小野豬慘叫中被踢飛,狠狠地撞到一棵樹上,掉地後,七竅流血,無聲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