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又苦口婆心地作了解釋:站在美國旗下,選擇是很多的,可以留在朝鮮,也可以去美國,還可以去台灣,參加蔣介石的反攻大陸。
戰俘營(2)
眾人沉默著,連正眼都不看敵人一下,他們將目光望向遠處,遠處是水天相連、一望無際的大海。整個場麵異常的靜謐,隻有那個南韓翻譯卷著舌頭,一遍遍地強調著自由和美好。時間一點點地過去,誌願軍的隊伍依然靜寞,那麵美國旗子在海風中孤獨地飄揚著。
趙大刀在隊伍裏尋找著王奎生的身影,在隊伍的中間處,他看到了王團長。王團長以標準軍人的站姿立在那裏,和所有的人一樣高昂著頭。趙大刀的心裏忽然就安靜了,身前身後都是自己的人,在這樣的群體中,他的身體裏猛地就多了份力氣。
敵人見他在張望,就有兩個美國兵過來,一伸手,把他架出了隊伍。南韓翻譯點頭哈腰地說:你願意自由?
趙大刀早就憋了一肚子氣,這會兒終於爆發了,他咬著牙說:你們就別費心思了,我們是中國人,生是中國軍人,死是中國鬼,我們哪兒也不去。
他的話讓身後的隊伍騷動起來,一陣鼓掌聲,叫好聲後,眾人就喊口號似的喊了起來:生是中國人,死是中國鬼。
待口號聲平息了,王奎生團長低聲唱了一句:起來,不原作奴隸的人們……
《國際歌》這一共產主義語言,在濟州島上空又一次響了起來,歌聲猶如一場風暴,猛烈地在天空中撞擊、徘徊。
一陣錯愕後,敵人在阻止無果的情況下,撤到鐵絲網的外麵,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誌願軍戰俘。
歌聲激越地回響著,一遍又一遍。最後,人們的聲音嘶啞了,也弱了下去。太陽西斜時,隊伍還是那支隊伍,紋絲不動。這是一場意誌的較量,赤手空拳的一支隊伍,在閃著寒光的槍口前,以超人的膽量和勇氣進行著殊死較量。
有人在隊伍裏有些鬆動,開始了搖擺。於是,一個命令從隊伍裏傳過來,從隊頭到隊尾,那是一句極普通的話:我們是中國人民誌願軍。就是這句,人們聽到後,渾身上下就爆出來了一陣戰栗。趙大刀聽了這話,鬆懈的身體複又繃緊了,仿佛在證明:我們是中國人民誌願軍,是中國的士兵,是寧折不彎的一群人,站也要站出個中國軍人的模樣。
星光深深淺淺地撒滿天際時,濟州島的夜空格外明澈。星光下,隊伍終於被押解到了一個又一個帳篷裏。
幾天後,敵人才發現把誌願軍戰俘集合起來是個錯誤,這個龐大的集體的確是不可戰勝的。於是,他們開始了單獨的甄別。
這時,一個紙條悄然傳到了趙大刀的手裏,紙條上說:不管敵人耍什麼花招,同誌們都要挺住。趙大刀知道,紙條是王奎生團長傳來的,這足以證明組織還在,有了組織,他的心裏是踏實的。
終於,敵人開始一個個過堂了。
他們把人分別帶到密室,昏天黑地的談話。趙大刀被帶到密室時,好半晌才看清屋裏的人。桌子後麵坐了兩個南韓人,會說中國話,他們說:你姓趙,是連長,你的情況我們清楚。
趙大刀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隊伍中一定是出了叛徒。
南韓人又說:你隻要帶著你的兄弟投降,條件由你說,想當官也可以,去美國、台灣隨你選。
不論敵人說什麼,他隻有一句話:我是中國人民誌願軍,要回就回中國。
敵人又說:美國是自由王國,台灣遲早要推翻大陸,你是聰明人。
趙大刀大聲道:放屁!就憑蔣介石那些烏合之眾,他還能反了天?
說完,他拍了桌子,又把一隻凳子踢翻。他恨不能撲過去,一下子把那兩個南韓人的脖子擰斷。他再想動作時,被擁入的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押了出去。
後來,趙大刀看見王奎生團長被敵人帶走了。敵人似乎知道了王奎生的身份,接連提審了他好幾次。
那天晚上,趙大刀又接到了一張紙條,上麵寫著“鋤內奸”三個字。
當天夜裏,趙大刀聽到不遠處的一個戰俘營裏有動靜,很快就無聲無息了。第二天早晨,敵人用擔架抬走了一個人,一切都做得悄無聲息。事後,戰俘營的人們才知道,敵人為了分化誌願軍戰俘,煞費苦心地把自己的人安插在戰俘中,以向外提供情報。戰俘營裏掐死的那個人,就是敵人的探子。可許多人並不明白事情的真相,於是有人動搖了,向敵人招了,不僅招了自己,還招了戰友。王奎生團長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神秘失蹤的。
敵人又一次過堂了。手段很多,軟的硬的都用上了。他們見軟的不行,就隻剩下硬的了,他們想出了很毒的招數,往誌願軍的身體上刺字,前胸後背刺滿了惡毒的語言――消滅共產黨,自由萬歲等等。
胡小樂的手臂和後背就被敵人刺上了反動口號。從昏迷中醒過來的胡小樂大哭著,一邊哭,一邊用手扇自己的耳光,然後就跪在了地上,哭喊著:娘,俺對不起你呀,俺沒臉見您老人家了。娘啊,你就讓娃死了吧------
趙大刀把胡小樂抱在懷裏,胡小樂看見趙大刀就像見到了親人,用頭猛力地去撞趙大刀,一邊撞,一邊說:連長,俺以後沒臉回國了,就讓俺死在這兒吧。
趙大刀硬著聲音說:小樂,別哭了。說完,當著眾人脫下了上衣,他的身前、背後也刺滿了一樣的字,隻是看起來模糊一片,已經結了痂。
大家誰也不知道,趙大刀是何時被刺上字、又是怎樣給刮掉的。
趙大刀終於說了:怕什麼,他們能刺上去,咱們就能刮掉它。
說完,從貼身的衣服裏摸出一個尖銳的石塊,眾人頓時醒悟,目光中又露出了希望。直到這時,大家才紛紛展示自己身上的刺青。其實,他們差不多每個人的身上都被刺了字,隻不過藏在衣服裏,恐被別人發現。他們的內心是絕望的,更無法正視這樣的現實,身上背著反動標語,又有何臉麵回國?他們幾乎同時想到了死,惟有死的決絕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當他們發現趙大手裏的石塊時,似乎又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