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節 戰俘營(1)(3 / 3)

很快,小小的石塊在眾人手裏傳遞著,他們咬著牙狠命地刮著那些刺在身上的標語,一邊刮,一邊忍著痛說:老子不怕你刺,你刺一回,老子就刮一回。

趙大刀也安慰著大家:不怕,字就是刺在身上,我們的心也是幹淨的。

敵人的這一招果然收到一些效果,戰場上沒有被打垮的一些人,在精神上被降服了。在又一次甄別時,他們垂頭喪氣地站到了另外一支隊伍中,最後被船拉走了,去向何方,沒有人知道。幾十年後,中國大陸改革開放時,他們中的一小部分仍分健在的人,回來了。當時這些人有的去了台灣,有的去了美國,不論去了哪裏,不論窮富,他們的心靈永遠背負著無法撫平的烙印,想起大陸的親人,就覺得自己是罪人。再次踏上祖國大陸時,這些耄耋老人提起往事,無一不淚流滿麵,感慨萬千。他們想家,卻不能回來,也沒臉回來,這種心靈的煎熬,幾乎折磨了他們一生。

戰俘營裏的中國軍人,始終不懈地進行著一係列艱苦卓絕的抗爭。

不知是哪一天,一麵鮮紅的旗子升了起來。那是夏天的一個清晨,紅色的國旗緩緩地進入了人們的視線,久違的情感頓時讓人熱血沸騰。不知誰先喊了一聲:國旗――眾人久久凝望著空中那麵鮮豔的紅旗。

大家喊著一句相同的口號:我們要回國,我們要回去――

齊力協力的喊聲,很快就變成了狂怒的獅吼。敵人慌了,衝著天空打了一排槍,槍聲沒熱,淚水盈滿了雙眼,所有的目光從不同的角度,聚在了那麵旗上。然後,有歌聲響了起來,豪邁的歌聲中,人們的淚水一次次地濕了,又幹了。

一麵紅色的旗幟重新又喚回了中國軍人的希望。

敵人把旗子撕了,他們就把身上浸血的紗布扯下來,拚縫在一起,又一麵旗子飄在了濟州島戰俘營的上空。人們發出一陣陣低沉的呐喊和怒吼,能掩住沉重的低吼,在以後的日子裏,這樣的怒吼每天都在持續著。

憤怒和絕望交織在每一個誌願軍戰俘的心裏,雖然身處孤島,但他們能感受到戰局的變化。第五次戰役已經到了最後的相持階段,盡管每天都有戰鬥,規模卻比以前小了許多。敵人對待戰俘的態度卻是焦灼的,邊打邊談的態勢已經開始了,首先要做的就是交換俘虜。那陣子,濟州島上的戰俘營顯得異常忙亂,一批人被神秘地拉走了,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也再沒有回來。敵人是在保密的情況下做戰俘交換的,關在島上的戰俘們並不知情。一批又一批的戰俘莫名其妙地被運走,更增了加了人們的慌亂和焦灼。另一方麵,敵人也增加了軟攻勢,頻繁地找戰俘談話,希望在最後時刻,能夠讓這些中國軍人回心轉意。

暴動就是在這個時候醞釀暴發了。他們通過傳遞紙條的方式,確定了暴動時間。之所以選擇在吃早飯時暴動,是因為隻有這時,敵人才會打開鐵鎖,荷槍實彈的士兵前來送飯,而這也是奪取武器的良機。

這天的早晨和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一隊敵人毫無戒備地走了進來。每個戰俘營裏的軍人已悄然做好了準備。

敵人打開沉重的鐵鎖,剛一走進來,行動就開始了。人們發出一聲呐喊,撲了過去,槍眨眼間就被繳到了手裏。按計劃,他們要衝過眼前的一片開闊地,奪取製高點上的兩挺機槍。製高點要是能奪到手,暴動就成功了一半,即便走不出濟州島,也可以和敵人談判了。

就在他們衝向那片開闊地時,敵人的機槍響了,人倒下一片,又倒下一片。盡管人們手裏有槍,但武器太少,形成不了太大的戰鬥力,更壓不住敵人的火力。

子彈射光了,趙大刀舞著手裏的空槍向前猛衝,他仿佛又一次回到了戰場。他左衝右突,久違的豪氣和戰鬥的欲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胡小樂緊隨其後,忽然,他大叫了一聲:連長――

他一下子撲到了趙大刀的前麵。一排子彈射過來,胡小樂搖晃了一下,趙大刀扔了手裏的槍,抱住了胡小樂。胡小樂蒼白著臉,用盡氣力道:連長,這回我是中國鬼了……

胡小樂是微笑著犧牲的。趙大刀抱著他,一遍遍地喊著:小樂,小樂――

敵人很快就把這些戰俘包圍了。黑洞洞的槍口閃著冷光,迎了過來。

太陽跳了一下,越出了海平線,天更亮了。

暴動失敗了。他們明知道麵臨的是失敗,但還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做著最後的一次抗爭,正如他們喊出的口號:活是中國人,死也要做中國鬼。

在以後的日子裏,他們喊得最多的就是這句口號,望著東方,直喊得淚流滿麵。

他們不知道,在他們做最後的抗爭時,雙方已經在板門店簽署了停火協議。朝鮮戰爭結束了,剩下的就是雙方處理戰爭後事,也包括雙方的俘虜。

濟州島上的敵人仍做著最後的努力,希望這些戰俘能夠留下來,成為他們手裏的一張政治牌。

正是敵人的處心積慮,混淆了戰俘們準確的判斷。後來,許多戰俘歸國後,因為戰俘中的身份複雜,不少人都受到了嚴格的審查。因為這期間,國民黨通過美國人的手,在戰俘裏安插了許多敵特分子,而一些軟化分子變節後,甘願做了國民黨的特務。盡管當時的大陸解放了,朝鮮戰爭也停息了,但台灣島的國民黨仍在做著反攻大陸的準備,經常派飛機轟炸大陸沿海城市,空投敵特,企圖擾亂新中國的建設。

朝鮮的誌願軍戰俘,就是在這種特殊背景下回國的,因此受到一次次嚴格的審查也就不足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