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2 / 3)

然而,村長卻不這樣認為,他認為這個世道很現實,很黑暗,根本沒有什麼七仙女下凡配董永德美好故事。而且他還說這年頭有錢人幾個是幹淨的?正巧,村長手裏拿著一封信,這封信是剛剛法院人送來的傳票,因此,他的話很有分量,也很具有依據性。

隻有山村教師王修平不明白村長什麼意思,他很生氣地反問村長,散布這些流言是什麼意思。他與歐少華的感情很深厚,維護歐少華的尊嚴,比維護自己的生命還重要。

“什麼意思?用鼻子想去。”村長甩甩手裏的信函。

“村長你你今天不把話說清楚,我不會讓你這麼便宜走,你這是玷汙少華的清譽,他可是上過報的典型。”山村人自有山村人的倔強和純樸。王修平這一惱,大家也都鬧起來,追著村長要他把話說清楚。

“喏,這是法院傳票,上麵寫著江蘺貞的名字,不錯吧?剛才縣法院的人就為了送這玩意兒來,告訴你,人家台灣富孀要找她打遺產官司呢。富孀知道什麼意思嗎?就是死了男人的有錢女人。哎呀,這種女人最難纏,最晦氣。可惜呀,我這剛剛上報的‘和諧社會主義新農村’要泡湯了……”

村長唉聲歎氣,搖搖晃晃而去。王修平看著他的背影徑直往歐少華家晃去。

歐少華去了山裏幹活,家裏隻有江蘺貞在砍豬草。

“喲,都攢下一生一世用不完的錢了,還喂豬幹啥呀。”村長進屋就嬉皮笑臉地說。反手把門關上了。

江蘺貞說:“村長,大白天你關門幹啥呀。”

村長說:“啊哈,你認為我有圖謀不軌之心是吧?要是你不怕醜,我給你把門開了?”

江蘺貞說:“村長啥意思?”

村長說:“啥意思,你先讓我舒服一回,我就告訴你。”

說著村長就抹下臉,氣喘咻咻地撲過去,一把抱住江蘺貞,拚命撕扯她的衣服。

江蘺貞愣住了,她震驚地望著村長,竟然毫無反應。

“別愣著呀,還不快點配合我?一會少華就回來了……”村長死乞白賴地拿嘴在江蘺貞身上到處拱,像頭發情的公豬。

“村長,你再這樣我就喊了。你不把事情告訴我,你以為你是誰,我會怕你?”江蘺貞開始清醒,開始反抗。她的勁還真大,村長漸漸地敗了下風。

“臭婊子,敬酒不吃吃罰酒,給你,自己看看你是一個什麼東西。法院的傳票等著你呢,你過去幹過啥事,這下全部曝光了。你不想讓歐少華和全村人都知道,你就乖乖讓我上!”村長把一個拆口的信封塞到江蘺貞手裏。江蘺貞一看,氣得渾身直哆嗦:“你,你怎麼可以私拆別人信件?你,你這是犯法……”“我犯法?我是村長,我管轄之內有人違法我得知情,我得維護村裏和諧穩定。像你這樣的婊子,在過去就是他媽的牛鬼蛇神,連人身自由都沒有。你懂嗎?呸——”村長一口痰吐在江蘺貞的臉上,接著一巴掌扇過去,江蘺貞就像一捆稻草,輕飄飄地倒在地上,再也沒有任何反抗力量,隻是一任淚水橫流……

村長說:“對了,你早點像這樣乖,我就不會打你了……我實話告訴你,瓦屋場有點姿色的女人都被我幹過,可我還從沒打過女人,今天打你,那是因為你比她們都賤,你是一個比她們都長得漂亮的賤貨。”

村長得手之後厚顏無恥地對她說:“你過去在深圳賣肉得了不少錢吧?錢賺夠了就想嫁個老實人好好過日子,你這種人呀,如今社會上可多了。有句話叫什麼來著?哦,對,叫做又當婊子又立牌坊。瞧瞧,老天爺有眼,讓你碰到一個厲害的遺孀,要跟你打財產繼承官司,這下才讓我知道你過去是個什麼東西,你瞞了歐少華,瞞了全村人,還瞞過了我這雙火眼金睛,讓我心癢癢地一直不敢對你下手……嘿嘿,這下好了,你終於曝光了,老天長眼礙…我是不會讓你把世上好事都占全了的。”

“我敢保證,以後你老公再也不會碰你了。以後你就好好伺候我,不過先說好了,我可沒錢給你,我是村長,我看得上你這隻破鞋那是你的福氣,你想好了,我隨時叫你,你都得來,當然,你也可以不來,但後果你清楚,我會召開全村大會把你當婊子的事原原本本給村裏人說一遍,讓村裏人都知道你過去是隻雞……我們這裏的人可不興叫什麼文明詞“二奶”,我們這裏隻管你這種人叫雞……你別恨我,也別怨我,撞到我手上那是你的命悖時,你說我猥褻、強奸和要挾都行,我就是一個人麵獸心的采花賊——”

村長一邊哼調,一邊係褲子。接著,他奸笑著揚長而去。

那是一段欲哭無淚的灰色日子。

所謂把柄在人手,哭天不應,叫地不靈。江蘺貞越是想守住秘密,越是被村長控製得緊。從那以後,村長隻要有心情有機會,隨時隨地都會要挾江蘺貞服從和滿足自己獸性。江蘺貞不能像第一次那樣哭泣和喊叫,隻能在內心作無謂的掙紮。每次事畢,她搖搖晃晃往家裏走,身心疲 憊,人格屈辱,使她覺得世界就像魔窟一般陰暗和冷酷,日子就像漫長的冬夜暗無天日。紙是包不住火的,小山村謠言傳得快,常常有人圍在她家的四周,看著她和議論著她。還有一些鄰村人也加入進來,這些人有的認識她,有些人不認識她,但都喜歡說起她的故事,說她是如何如何怎樣怎樣的一個人。他們說這些的時候,有的被她聽到了,她聽了那些話,氣得身體一陣又一陣哆嗦,沒聽到的,她知道仍舊會聽到的。後來她不哆嗦,也不哭泣了,仿佛對這一切都置若罔聞。

那天,在法庭上,江蘺貞終於知道何洋是死於艾滋玻

何洋的遺孀因為打官司的需要,把她知道江蘺貞也同樣得艾滋病的事捅了出來,盡管江蘺貞已有思想準備,但依然如著雷擊,身體霎時僵直,當場暈倒。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江蘺貞悠悠蘇醒過來,她還在意識半朦朧裏便聽到了有人在說話,這個說話人的聲音對於她來說,是那樣熟悉。“老天啊,我是怎麼得罪你了,你要如此殘酷地懲罰我?”接著,她聽到了一陣劈哩啪啦的巴掌聲,那人在摑自己的耳光。她睜開沉重的眼睛,看到這個近乎瘋狂的人就在她她身邊站著,揮動著手臂像驅趕臭氣似的雙手揮舞著痛打自己的臉。江蘺貞呆呆地看著他接連打十多下後,又張開嘴嗬嗬冷笑,接著,他將一嘴的鮮血咽了下去。

歐少華的動作讓江蘺貞想起了自己昏倒前的所有事情,而這些記憶一旦恢複,她的精神便接近崩潰。

一名盡職盡責的法官隻是自始至終陪護在她身邊,看見她醒來,充滿同情地告訴她說官司打贏了,但他的眼神卻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一種深深的遺憾,那意思等於說:雖然官司贏了,財產也是屬於你的,但這一切對於你來說完全失去了意義。

一直到後半夜,他們才回到家。

歐少華在走廊站了很久很久,癡癡呆呆反複重複一句話:老天啊,我是怎麼得罪你了,你要如此殘酷地懲罰我?

這個不幸的男人一時間身心軟弱無力,真正陷入萬念俱灰,徹底絕望的境地。

江蘺貞還不知道,王修平已經把村長說的話,還有他偷窺到村長與江蘺貞苟合的事統統告訴了歐少華。她別指望把一切隱瞞徹底向歐少華坦白就沒事了,他們還可以像從前那樣恩恩愛愛過日子。

江蘺貞,這個苦心孤詣的女人,完全明白往後的日子要具備多少堅強才能戰勝軟弱,戰勝殘酷的世俗和現實,顛覆人們觀念裏所謂的道德與良知。堅強這東西,如今遠比生命更重要。

她拉著歐少華的手,想把他拉進屋。這個男人對她視而不見,繼續站在廊下發呆,繼續說著那句祥林嫂的癡言,繼續嗬嗬冷笑。江蘺貞拉累了,正要放下手來時,這個一向溫柔的男人突然一把推開她的手,像瘋子一樣衝進屋,嘴裏哼哼地叫著,仿佛聲嘶力竭,又似喃喃自語。江蘺貞終於聽清楚了他在說什麼,他在說:江蘺貞,你知道村裏人在怎麼議論你嗎?

燈光下江蘺貞像被剝光了似的難堪,她坐在那裏,將頭慢慢低下去,她覺得心裏冰冰涼涼,漆黑一片,她仰起臉來看了看燈光,仿佛要把那光芒和溫暖吃下去,那一刻,她的眼淚突然湧了出來。

江蘺貞說:“知道。他們愛怎麼議論就怎麼議論。除了你,我不在乎任何人。”

歐少華說:“也包括村長嗎?”

江蘺貞身子顫抖了一下,但是她立即咬著牙說:“對。你現在知道真相了,村長的威脅對於我就不起任何作用了,他在我眼裏就是一堆稀牛糞。”

歐少華說:“可是我在乎。我害怕稀牛糞沾染身上,又髒又難洗得脫。”

歐少華一下子把話說白了,白得庸俗不堪。什麼愛恨情仇,什麼生死緣分,都不是那麼回事了,都變得脆弱肮髒了。

歐少華不是那種情緒激越衝動的人,他沒有將心中的憤懣化為武力照著江蘺貞的臉發泄出去,他隻是本能地躲避江蘺貞的身體,首先用輕蔑和侮辱來詆毀她。這一點,江蘺貞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她知道隻有這一個結局。性和貞操,永遠是男人看重的東西,歐少華也不能例外。

傳統和衛道是淫賤和背叛的死敵。也難怪過去他對她說的愛,說的生和死,都是一場夢囈。山盟海誓怎麼蓋得住活生生血淋淋的現實?江蘺貞在黑夜裏麵壁發愣,所有的話一時都凝在喉頭,結成了冷冷的冰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