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後,蘇小鷗給總編室交了一條百餘字的消息稿,翌日在《陵洲日報》B版分欄的最後位置見了報。消息內容主要突出關子亮和他的刑偵隊員如何英勇頑強,表現非凡。經過數次追捕蹲守,終於將窮凶極惡的犯罪嫌疑人抓獲歸案,還當地百姓一個安寧之日。
蘇小鷗從“艾滋村”回來得“脖的消息很快傳得沸沸揚揚,報社人見了她就像見了鬼一樣,恨不得一個個逃之夭夭。實在來不及躲避的人,則萬分小心地跟蘇小鷗打招呼,生怕她說話吐沫星子濺到自己身上,感染上艾滋病毒。
與此同時,共青團市委卻聯合報社大肆宣傳蘇小鷗的事跡和敬業精神,還將她的先進材料上報到省裏,作為省青年文化名人推薦上去。
看來,蘇小鷗還要感激造謠者。沒有謠言,怎麼會體現出自己的“先進”?
半個月以後,蘇小鷗再次去了一趟瓦屋場,隨縣教育局領導一起,給那裏的村小學生送去了新的老師。另外,她還給何英帶去了下學期的學費,奉還給龔賢堂老人的兩萬元養老金。
等到這一切都忙得差不多了,已經到了12月底。這天,蘇小鷗特意去了一趟共青團市委。
她剛走進書記辦公室,楊曉陽便起身握住她的手說:“唉呀,蘇記者大駕光臨,今天好漂亮啊,怎麼樣,今天中午有時間嗎?給我一個機會,請你吃個飯,感謝你給我們的青年誌願者寫了許多感人的好文章。”
蘇小鷗說:“書記百忙,飯就免了,有時間我請書記喝茶吧。我今天來就是想詢問一下有關怎樣加入青年誌願者的情況。”
楊曉陽說:“蘇記者不會是也想加入青年誌願者隊伍吧?你這個省青聯委員要是也加入進來,對我市的誌願服務工作可是起到一個很大的促進和推動作用埃”
蘇小鷗說:“我想了解我們市裏是不是有派往外地工作的誌願者。我想去雲南最邊遠的地區幫助和救贖那些吸毒人員和艾滋病患者。”
楊曉陽臉色慢慢嚴肅下來,說:“這個問題你得詳細谘詢雲南方麵,這樣,我給你一個電話,這是雲南省思茅地區團地委書記的私人手機,他跟我關係不錯,你可以隨時打電話向他谘詢,另外,據我所知,我市每年都有不少青年誌願者要求去貧困地區支教助教,但原則上是解決應屆大學畢業生的就業問題,像你這種情況等我先幫你問問,再告訴你,行嗎?”
蘇小鷗說:“行,那就這樣。謝謝楊書記。”
楊曉陽又恢複了笑臉,“應該說謝謝的是我。”這時,蘇小鷗的電話鈴響了,是《大敦煌》的彩鈴,楊曉陽聽到兩句歌詞:我在那敦煌臨摹菩薩,再用那佛法笑拈天下……蘇小鷗起身告辭。
走出門外,蘇小鷗按下接聽鍵:“關隊長,恭喜你……”她本來想說恭喜你調進市公安局,這樣至少語氣會輕鬆一些,可她還是沒有選擇這種語氣,因為據她所知,關子亮雖調到市局來了,卻隻是一名普通幹警,也就是說,他又回到零的起點上,一切得從零開始。
關子亮說:“我一直想好好地感謝你上次為我作證,救我出獄。”其實,關子亮是想告訴蘇小鷗,他沒有得艾滋玻經血樣化驗,關子亮的HIV確診試驗為陰性,也就是說排除了感染艾滋病毒的可能。但他沒把這事告訴蘇小鷗。今天是個好日子,他不想提起這些觸黴頭的話頭。
蘇小鷗說:“這事兒過去就過去了,不要再想它。你不用謝我,你們不是常說協助公安機關破案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我這麼做不僅僅是幫你,也是在維護正義。”
關子亮說:“小鷗啊,我們能不能不用這種口氣說話?你聽我說,無論你出於怎樣的動機,都是幫我,我要當麵謝謝你,否則,我心裏不安呀。還記得軍分區後山上大石頭旁邊的那棵掛滿了果子的野柿子樹嗎,現在柿子應該熟了,我帶你去那兒摘柿子怎麼樣。”其實,關子亮這一招使的是隔山打牛,他不是真的想要帶蘇小鷗去後山的大石頭旁摘什麼野柿子,隻是因為盛夏的那個星夜,他曾經和她在那塊大石頭上做過愛,當時他們說那叫天人合一,采天地之精華與靈氣。此刻,他想通過提起大石頭來勾起她美好的回憶,進而從肉體和靈魂深處喚醒她曾經對他的深厚感情和摯愛。
蘇小鷗是什麼人,是女人精啊,一下子便識破了他鬼伎倆,笑道:“關隊長,你真是認真嚴肅又羅曼蒂克呀,真的。據我所知,這個季節的野柿子還很苦澀。”說到苦澀二字,蘇小區心裏當真百般苦澀,這也是她決定放棄這段感情的真實原因,她總不能一輩子活在吳梅的影子之中,這一點,她和關子亮都很清楚。
關子亮見喚醒法失靈,便改用低三下氣的口氣求她,“求求你給個麵子,好嗎?我就在你們報社對麵,這裏有個茶藝館,請你坐坐喝杯茶總可以吧?”
蘇小鷗還從來沒聽到他的聲音這麼溫柔和屈服過,想了想,說:“好吧,謝謝你的好意,我馬上就到。”
其實,關子亮開著車早就停在報社門口了,他關閉了所有車窗在那裏向外張望。他點燃了一支香煙,打算一直就這樣抽下去,等下去。但剛剛抽了一半,光彩照人的蘇小鷗就從大院的門口走了出來。她穿著一件海藍色風衣,裏麵套著一件鵝黃寬領毛衣,毛衣和風衣都是薄的,很顯身材的那種,風衣的下擺露出一圈裙擺,是蔥綠的,略帶寒意的秋風把裙擺微微撩起,露出她雪白的長腿。過去關子亮看見她,就會老遠把窗玻璃搖下來,緩緩開車過去停在她的身邊,然後頭自然地伸到窗外,衝她一笑,算是打招呼,然後說:“上車吧。”今天他也想這麼做,他使勁地鼓勵自己,但腳始終沒有踩下油門。過了一會兒,蘇小鷗款款地從他身邊走了過去,然後走到大斑馬線上準備橫過馬路。關子亮搶在她前麵橫過馬路,把車停好,快步跑上二樓,在一個靠窗口的包間坐下,看她,等她。蘇小鷗好像還在猶豫,站在馬路對麵遲遲沒有穿過馬路。她那雪白的肌膚閃動著瓷器的釉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晃得關子亮睜不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