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柱子下端綻放著花朵,有的是愛奧尼亞式的形狀,有的最高處就是很普通的多利亞式[28]sup>的四邊形。在森林的上方,有一些彩色的豎紋形狀的東西閃閃發亮,三角形的柱子上雕刻著各種神像。在柱子的最上方,四匹有翅膀的黃金戰馬拉著戰車,好像躍躍欲試,準備飛向蔚藍的天空。在廣場中間和周圍,是一條緩緩前行的人河:人們在尤留斯·愷撒會議廳的大門下麵進進出出,有的坐在卡斯脫和披盧克斯[29]sup>兩個神殿的樓梯上麵,有的在維斯太殿堂的附近閑逛,就像是一群多彩的蝴蝶或昆蟲,影子落在大理石鋪成的地麵上。從很高的地方朝下麵的階梯望去,供奉著“最偉大的朱庇特”神殿的一邊拱門那兒,又來了許多朝拜的人。講壇那裏,人們都在聽演講者演講,四周滿是擺攤的小商販在叫賣的聲音,有賣水果的、賣葡萄酒的、賣加了水的果汁飲料的,還有變魔術的、賣神奇藥物的、看病卜卦的,到處都可以聽得到吵吵鬧鬧的熙攘聲,其中還混雜著埃及的搖琴、亞細亞的豎琴以及希臘的豎笛的響聲。周圍,有看病的人,有前來祈禱上供的悲傷之人。大理石鋪成的地麵上,有很多飛翔的鴿子,好心的人們丟一些稻穀給它們吃,就像是來回移動的彩色點綴,有時

候這些鴿子拍打著翅膀飛起來,有時候又朝人多的地方飛去。每有轎子抬過來,人群都會自動讓出一條道路,這時候就可以看到坐在轎子裏麵那些女人虛偽的姿態,或是元老院議員和騎士[30]sup>的麵容,都是一副難以言喻的神情。持著種種土語的人們,不斷地喊著他們的名字,有時候會加上一些讚揚的詞語。在這亂糟糟的人群裏麵,到處都有禁衛軍或者是巡邏人員,他們踏著有序的步子在人群裏穿梭,負責保護城市的安全。到處都可以聽到希臘語,就和拉丁語一樣聲聲入耳。

維尼裘斯很久沒有回這座城市了,所以看到這麼多人和羅馬市的市公所,非常好奇。這裏不僅是統治世界的海洋,同樣也是被洪水所侵蝕的地方,所以,裴特洛紐斯早就明白了他的夥伴在想什麼,於是就又替它取了一個名字,叫作“沒有羅馬公民的羅馬公民的巢窟”。其實,這個地方的人是由世界各地的人民組成的,早就沒有了當地的色彩。這裏居住著的有來自埃塞俄比亞的人,有體型魁梧、頭發黃色、來自很遙遠的北方的人民,還有不列顛人、高盧人、日耳曼人,有眼睛歪斜的塞爾維亞人,有將胡須染成了棕色的歐夫拉底人和印度人,有天生一副溫順黑色眼睛的來自俄隆提斯河岸的敘利亞人,有身體特別瘦的來自阿拉伯沙漠的人,有胸部平坦的猶太人,也有經常帶著一副冷笑麵孔的埃及人,有努米底亞人和非洲人,也有在希臘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他們和本地的羅馬人一起平等地管理著這座城市,然而他們卻是通過科學、藝術、機智聰明以及狡黠來管理著這個地方。還有來自每個小島以及從小亞細亞、埃及、意大利甚至那旁高盧人地區到來的希臘人。

除了很多神情麻木的奴隸之外,同樣有一群解放了的人,他們沒什麼事情做,全靠皇帝的俸祿養活自己。皇帝無聊的時候就從他們身上找樂子,還會給他們一些穿戴用品。有的是從外地到來的自由人,來到這裏是因為希望可以在這裏過上快樂自由的日子,帶著一絲沾沾自喜的情緒。這兒到處都是叫賣著的小商販以及拿著橄欖枝、屬於塞拉皮斯教派和艾西斯教派的僧侶,上供給他們的人遠遠多於為朱庇特上供的。也有來自齊貝勒派的僧侶,他們拿著的卻是金色的穀穗。有供奉遊牧民族神祇的僧人,有戴著七彩方巾來自東方的舞蹈老師,也有賣平安符的小商販,還有玩蛇的、占卜的迦勒底人。除這些人以外,也有一群什麼都不做的人。他們總會去台伯河岸邊乞討,在競技場因為彩票大聲嚷嚷,在外台伯河區周圍的爛房子裏麵睡覺。隻要是有陽光或者天氣比較好,溫度適宜,他們都會去圓柱子那邊的拱門,或者到蘇布拉區破舊的小飯館、米爾烏斯橋周圍,又或者是去大人物的公館門前乞討。在那裏,會有一些仆人把吃完的剩菜倒給他們。

這裏的人們都知道裴特洛紐斯。維尼裘斯經常聽到周圍人在喊: “他就在這裏!”人們之所以這麼驚喜就是由於他內心仁慈,每個人都非常尊重他。當人們聽到這人在皇帝跟前為地方長官裴達紐斯求情的時候,他的名聲就更好了。這件事最初是這樣的:一個奴隸由於產生了絕望的心情,一怒之下殺死了殘酷對待他的主人,其他的奴隸都受到牽連,要被集體處死。裴特洛紐斯總是在公眾麵前說他一點兒也不關心這一類的事情,他之所以會向皇帝求情,是因為自己身負“風雅大師”這一稱號,對於這種隻適合西徐亞人而不適合羅馬的殘酷殺害的行為無法忍受,這與他的品行非常不符。就算是這樣,憤怒的各族人民也開始喜歡上裴特洛紐斯。

但是,他對這些喜愛之情都裝作視而不見。他知道以前這些人也喜歡過布列塔尼庫斯[31]sup>,但是這個人卻被尼祿殺死了;阿戈麗皮娜[32]sup>也被皇帝下令處死;奧克塔維雅[33]sup>先被割斷了血管,然後在盤達塔利亞被蒸氣悶死;魯貝留斯·普勞屠斯[34]sup>被放逐到荒漠之地;還有特拉塞阿,也說不定哪天就會被殺。人們喜歡誰就好像是一種預兆一樣,這個人不久就會遭遇不測。裴特洛紐斯支持懷疑論,所以非常相信這些迷信說法,對待這些群眾也就更加輕蔑。那群口袋裏麵有發黴的豆子的人,那群經常愛亂喊亂叫最後喉嚨都嘶啞的人,那群喜歡在大街上和柱子周圍聚眾賭博、連衣服都被汗浸濕的人,他覺得根本都不配稱得上是人。

所以,無論那些人怎麼呐喊、怎麼向他傳遞愛慕之情,他都裝作視而不見。他一邊和維尼裘斯說著關於裴達紐斯的事情,一邊在心裏暗暗罵這些人喜怒無常。那些人在那件事發生的第二天,看到尼祿去參拜朱庇特神殿的時候,就開始在路上高喊他的名字。走到阿維爾奴斯的書店門口時,他讓下人停下轎子,走了下來,選了一個非常華麗漂亮的手寫本,送給維尼裘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