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媚娘密謀遷都洛陽,慫恿李治嵩山封禪(2 / 3)

李治想得很長遠,不但決定立太孫,而且征問百官:“前代可有關於皇孫開府置屬的先例?”

不但要立太孫,還要開府建牙,百官嘖嘖稱奇。吏部郎中王方慶素愛鑽研史書,對前代官職頗多熟識,立刻出班應對:“啟稟陛下,前代晉朝、南齊都曾冊立太孫,不過……”他話說半截突然心頭一凜——不錯,司馬氏和蕭氏都曾立過皇太孫,但都不得善果!雖想到這一點,然而天皇期望頗高,王方慶不敢潑冷水,忙按捺心情接著道:“不過凡立太孫者皆因太子騎鯨,故太孫屬官等同於東宮屬臣,未聞太子尚在而複立太孫者,更無開府之事。”

李治卻不氣餒,直言:“未有先例,朕開之。可乎?”

李治雖然做過不少有違傳統的事,比如在城樓冊封皇後、讓女子參與封禪,但那些事都是因媚娘影響,出於己意開創一個製度,這還是第一次。王方慶見天皇如此決絕,哪敢說不行?忙施禮道:“三王不相襲禮,陛下垂範於後,有何不可?”

百官騷動片刻又漸歸平靜,沒有人反對,薛元超、裴炎、崔知溫三相更是穩坐釣台,沒有絲毫勸阻的意思。李治終於露出一縷微笑:“很好。那就速速起草詔書冊封太孫,吏部也盡快議一議太孫屬官的人選吧。”

“遵命。”魏玄同為首的吏部官員齊聲領命。

媚娘悄然望向李治,心內不住冷笑——雉奴啊雉奴,重照隻是繈褓裏的娃娃,設一大堆屬官有何用?這還是變相給顯兒設屬官,把更多官員捆綁在他身上,鞏固其權勢。對外防的是不臣之人,對內防的又是誰?莫不是又打算製約我?如意算盤打得妙!不過這件事你注定做不成,因為我太了解你,隻要我一席話,定叫你算計落空……

朝會結束,媚娘親自攙扶李治回寢宮。雖說李治心情甚佳,畢竟身有重病,撐了一個時辰早就疲憊,一回來就倚在榻上。尚藥奉禦張文仲立刻來診脈:“陛下脈象比先前強許多,這半日未覺不適麼?”

李治拭去額頭虛汗:“朕得元孫,歡喜無盡,沒什麼不好的。”他所謂“沒什麼不好”隻不過是風疾發作得不厲害,至於頭暈眼花是免不了的,他也早就習慣。

張文仲見他精神愉悅也很高興,不過還是囑咐道:“怒則氣上,喜則氣緩,過度喜悅也非益事,所謂‘大喜墜陽’便是這道理。陛下樂則樂矣,還須節製。”

徐婕妤也招呼宮女獻上禦膳,並親自盛好飯捧到麵前。李治低頭一看,碗中之米形狀細長、色澤黑亮,不禁莞爾:“是菰米(即茭白籽,現今茭白因黑色素病菌影響多不產籽,食用其莖,菰米已極為罕見)。這倒是少見,尤其現在這時令。”可隨即又歎道,“方才有人稟報,京畿諸縣有旱情。朕卻在吃菰米,慚愧慚愧。”

徐婕妤卻道:“關中缺糧古來即是,前隋開運河、陛下設東都,不正為此?天時使然非陛下之過,留神保養龍體,別想那麼多了。”說著便舀一匙送入他口中,“好吃嗎?”

“嗯,美味。此物古人又稱雕胡,宋玉《風賦》所吟‘炊雕胡之飯,烹露葵之羹’便是此物……”李治忽然想起,“此乃江南所產,是哪個地方特意進貢的嗎?”他日常生活節儉,素來不提倡地方入貢特產,故而問起。

“聽說是衡州(今湖南衡陽)刺史派人進獻的。”

“衡州……”李治心有所思——衡州刺史非是旁人,乃昔日宰相李敬玄。四年前李敬玄擔任中書令,統領十八萬大軍征討吐蕃,幾乎全軍覆沒,貶為衡州刺史。雖說此人不會用兵,但學識優異,單論文治還算合格的宰相,況且還是李治當太子時的侍讀,故而李治對他尚存一絲懷念。這會兒李治突然想到,何不再度起用李敬玄輔佐皇孫?一者他是潛邸舊人,起複後必感恩竭力;再者他在軍中威信盡失,在朝中又無派係,不會對李顯造成威脅。

打定主意李治心情越發大好,從徐婕妤手中接過碗,大嚼起來,還道:“近來多虧你照顧,朕的病才能好轉,你也快吃吧。”

徐婕妤哪敢貪此天功?忙道:“臣妾不過稍有微勞,還是多虧天後娘娘,日夜操勞內外周全。”

一句話提醒了李治,平常媚娘總在耳邊談論政務,今天怎麼一直沒說話?抬頭望去,見媚娘坐在禦案邊,正拿著本書仔細閱讀,臉上表情甚是凝重。

“你怎不來用膳?”李治好奇,“為何愁眉不展?”

“沒什麼。”話雖這麼說,媚娘還是起身踱至他身邊,將兩卷書放到他膝上——《晉書》與《南史》。

李治對這兩部史書再熟悉不過,《晉書》是貞觀年間先帝命房玄齡、令狐德棻等人參考十八家晉史編纂而成,記述兩晉史事;《南史》是記述南朝宋、齊、梁、陳的史書,作者是李治當太子時的典膳丞李延壽,其人已年邁亡故。李治一見這兩卷書便明白媚娘之意:“你在查詢皇太孫之事?”

“一散朝我就叫延福到蘭台尋書,此等大事還是詳細查查的好。”媚娘邊說邊搖頭,“不查不知道,一查嚇煞人也!晉之太孫司馬臧乃八王之亂時晉惠帝遭權臣脅迫而立,喪於趙王司馬倫之手。南齊太孫蕭昭業倒是順利繼位,隻享位一年便被堂叔蕭鸞謀殺,連諡號都沒有。皇太孫這封號實在不吉!若房玄齡、李延壽尚在,必要諫阻此事。”

李治未嚐不知古事,也曉得媚娘一定不情願,但眼見這兩本史書擺在麵前,而且皆是熟識之人編著,還是不免有些驚心。徐婕妤、高延福、張文仲見二聖談起政事,都識相地退了出去。殿內隻剩二人,李治默默吃了兩口飯才反駁:“晉惠帝乃昏懦之主,故受製於權臣;蕭昭業貪暴荒淫自招災禍,豈怨旁人?並非太孫封號不吉,而是他們自身之弊。朕不是晉惠帝,若用心教誨,重照也不會變成蕭昭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