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李治東都駕崩,媚娘親攬攝政大權(2 / 3)

在廣袤綿長的北部邊庭,突厥騎兵恣意馳騁、來去如風,而大唐的軍隊卻隻能緊守城池疲於應對,骨篤祿幾乎占據了唐朝設立的所有羈縻州府,那個在版圖上消失了五十年的突厥汗國已浴火重生、呼之欲出!

病臥在嵩山半山腰的李治向天歎息,雖然他仍對封禪念念不忘,可心裏已漸漸明白,此事已無可能。他唯有悵然仰望山頂上已經建好的封禪台,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更為可悲的是,隨著最後理想的破滅,病情也迅速惡化,他已經爬不起來了。張文仲使盡渾身解數,也不過是勉強維持而已——治病治不了命,從某種意義上說,李治的心已經死了。臨行前最害怕的局麵還是無可避免地出現,他的身體已經無法支撐著回到長安,他的生命終將結束在東都洛陽。

不但媚娘和徐婕妤等嬪妃,相王李輪也從洛陽搬到奉天宮,日日侍奉在他身邊,努力給他一些家人的慰藉。可厄運並沒有就此結束,該來的遲早要來,七月中旬的一個清晨,一騎快馬的到來再次打破嵩山的寧靜。

薛元超之子薛曜跪倒在龍榻邊,雙手展開了他父親的奏疏。李治強打精神勉強觀看,卻一個字都瞧不清楚,不僅因為他雙眼昏花,更因為上麵的字歪歪扭扭,幾乎不成樣子——薛元超病倒了!

這件事是偶然的,卻也是必然的。薛元超畢竟已是六十歲的人,自從受命輔佐太子,兢兢業業,鞠躬盡瘁,真是把全部心力都貢獻到李顯身上,幾乎是住到了東宮裏。然而他的付出並不能彌補李顯的天資,這個浪蕩貪玩的孩子簡直朽木不可雕,任何良言勸諫全當作耳旁風。特別是聖駕離開長安後,李顯成了脫韁的野馬,薛元超根本約束不了這個荒唐少主,即便李治明確告訴他可以打罵,可身為臣子怎能以下犯上?那畢竟是未來的皇帝啊!唯有苦口婆心叩首上諫。而麻煩還不止如此,作為留守宰相、太子右庶子、監國執政的代理者,西京朝廷的一切事務他都推卸不開,災民回歸他要安慰,關中叛亂他要擔心,征討突厥他更要調度輜糧、接受軍報,日以繼夜忙碌不休,他緊咬牙關堅持一年,再也撐不下去……

一個清涼的夜晚,忙碌一整天的薛元超太過疲憊,不留神在中書大堂上睡著了,而當次日淩晨屬下奓著膽子將他喚醒時,才發現宰相已半身癱瘓、說不出話——薛元超竟然中風了!

中風後的薛元超神誌還算清楚,但無法行動也無法說話,他明白自己已經是廢人了,唯有噙著眼淚,用那隻勉強還沒殘廢的左手寫了一份表章。這篇七扭八歪的奏疏從始至終沒有提到自己的難處,隻是一再地請罪,為自己不能繼續效力而致歉,並希望二聖盡快把太子召到身邊。

由於字跡太過模糊,連薛曜讀起來也磕磕巴巴,李治才聽一半就淚如泉湧。首先他哭的是摯友,總角之交,情誼深厚,哪想到最終卻天各一方,一個病臥在嵩山、一個癱瘓在長安,今生隻怕無緣再見。再者他哭的是社稷,他唯一寄予厚望的宰相就這樣失去了,眼見自己也是病入膏肓,將來誰擔當顧命大臣?誰能幫李顯坐鎮朝綱?更重要的是,他哭的是自己——為何?為何上蒼如此不佑?為何到這個地步老天還要折磨朕?

媚娘陪在一旁,雖然也是滿臉哀容,心中卻樂開了花,甚至可說是無比驚異——怎會這麼容易?這塊絆腳石竟然又是自己消失,裴行儉死、薛元超癱,蒼天何以一再降福於我?莫非真是精誠所至、天命所歸?

“父皇!”李輪的一聲疾呼驚破了媚娘的暢想,她側目觀瞧,隻見李治伏倒榻邊,嘔出一大口鮮血!

“雉奴……”媚娘趕緊將他抱住,卻見李治早已暈死過去。

“禦醫!快傳禦醫……”素來穩重的李輪也慌了。

寢殿中又是一陣大亂,張文仲領著一群醫官齊動手,掐人中、紮針灸,揉胸口的揉胸口,捶後背的捶後背。劉景先、薛曜在殿外急得轉磨磨——身後事未定,天皇可不能糊裏糊塗駕崩在這兒啊!

媚娘卻愣在榻邊,呆呆望著這混亂的一幕,望著李治慘白如紙的麵孔,望著李治嘴角淌下的血珠。或許她真是得到天命了,但老天是公平的,她將失去雉奴,失去一個愛她、寵溺她,甚至是一再縱容她的丈夫。這又是何等無奈之事?她突然感覺自己手上陣陣發涼,低頭一看才知道,剛才攙扶李治沾了滿手的血——是啊!權力之路從來都是用血鋪就的,她雙手必然會沾滿鮮血。

“咳、咳!”伴著一陣咳嗽聲,李治渾渾噩噩醒來,卻微眯著雙目,仿佛是光芒太強睜不開眼,又似太過疲憊,想一覺睡過去,從此不再憂傷。眾人既想圍過來觀瞧,卻又怕離得太近擾他清淨。張文仲滿頭大汗,低聲詢問:“陛下,感覺如何?”

李治沒回答,隻低聲喃喃:“宰相……宰相……”

眾人趕忙把劉景先領到病榻前:“陛下有何吩咐?”

“速召太子和裴炎來洛陽……封皇長孫為王,與太孫留守長安,要快……但別太聲張……”

眾人心裏都明白——天皇要準備後事啦!

劉景先當即領命,剛要起身離去,卻又聽李治微弱的聲音道:“還、還有……”

“陛下不急,慢慢說。”

李治掙紮著抬起手臂,指了指站在不遠處的李輪:“賜吾兒改名為旦……旦夕之旦……徙封豫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