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跟我們的政府沒關係,”米沙已經比較鎮靜地說,“要怪隻能怪你們原來的士官生政府!是他們造成這樣的混亂,弄得連鹽都沒法子運!所有的鐵路都破壞了,火車也破壞了不少……”

米沙對老頭子們講了半天,講白軍在撤退時如何破壞國家財產,如何炸工廠、燒倉庫。有些事情是他在打仗時親眼見到的,有些是他聽說的,還有一些是他一時心血來潮編造的,唯一的目的是想叫他們不要對可愛的蘇維埃政府不滿。為了維護蘇維埃政府,不妨撒點兒謊,使使小點子,他在心裏說:“就是我誣賴壞蛋們幾句,也沒有多大了不起的,反正他們是壞蛋,他們也不會因此受到損失,可是這對我們卻有好處……”

“怎麼,你們以為,他們這些資產階級都是呆子嗎?他們才不傻呢!他們把全俄羅斯的糖和鹽,都搜刮了來,有好多萬普特呢,都事先運到克裏米亞去了,在那兒又裝上輪船,運到外國賣去了。”米沙眨動著眼睛說。

“怎麼,他們連大車油也運走了嗎?”獨眼的丘瑪科夫帶著不相信的口氣問道。

“老人家,你以為他們會給你留下嗎?他們不管勞動人民的死活,也用不著心疼你。就是大車油他們也能找到買主!如果可能的話,他們會把什麼都弄走,叫這兒的老百姓都餓死呢。”

“這話倒也是的。”一個老頭子表示讚同說。“財主全是吸血鬼。自古以來都是這樣:人越是有錢,就越是貪心。維奧申有一個商人,在第一次逃難的時候,把什麼東西都往大車上裝,把東西全裝上,連一針一線也舍不得丟下,這時候紅軍已經離得很近了,可是他還沒有出院子,穿著皮襖在房子裏跑來跑去,用鉗子拔牆上的釘子。他說:‘我連一根釘子也不想留給他們那些可惡的家夥!’這麼看,他們把大車油運走,也不算稀奇了。”

“那我們沒有鹽吃,究竟怎麼辦呀?”談到最後,馬克薩耶夫老漢很和善地問道。

“我們的工人很快就能挖出新鹽來,目前也可以用馬車到馬內契去拉嘛。”米沙小心翼翼地出主意說。

“老百姓都不願意上那兒去。那兒有加爾梅克人搗蛋,不讓到湖上去拉鹽,還要把牛搶去。我有一個朋友隻拿著一根鞭子從那兒回來了。夜裏,在維裏柯克西亞什鎮那邊,來了三個帶槍的加爾梅克人,把牛搶去,還指著他的喉嚨說:‘不許出聲,要不然你不得好死……’所以誰也不敢上那兒去啦!”

“隻好等一等了。”丘瑪科夫歎著氣說。

米沙和老頭子們總算馬馬虎虎談好了,但是在家裏,又因為鹽的事,他和杜尼婭談得很不愉快。總的來說,他們的關係有點兒不大協調了……

這是從米沙當著普羅霍爾的麵談到格裏高力的那一天開始的,那一次小小的爭執竟沒有被忘掉。有一天吃晚飯的時候,米沙說:

“你的菜湯沒有鹽呀,內當家的。是不是像俗話說的,淡了還有辦法,鹹了怕挨打呢?”

“如今有這個政府,做菜鹹不了。你知道咱們還剩多少鹽嗎?”

“還有多少?”

“還有兩把。”

“真糟糕。”米沙歎著氣說。

“有很多人夏天就到馬內契去拉鹽了,可是你總是沒工夫去想這些事。”杜尼婭用埋怨的口氣說。

“我哪兒有牲口去拉鹽呢?牛又不行,出嫁頭一年就把你套上,又不大像話……”

“你先別開玩笑吧!等你吃夠了沒鹽的東西,再開玩笑吧!”

“你幹嗎要向我發脾氣呀?說實在的,我到哪兒給你弄鹽去?你們女人家就是這樣……我要是能吐出鹽來,那我吐給你們。如果吐不出鹽來,叫我他媽的怎麼辦呢?”

“人家都趕著牛車上馬內契去過。人家這會兒鹽也有了,什麼都有了,可是咱們就隻能吃又淡又酸的東西了……”

“杜尼婭,咱們馬馬虎虎能熬過去。大概很快就能運鹽來。我們還缺這玩意兒嗎?”

“你們什麼都多得很。”

“這‘你們’,指的是誰?”

“我說的是紅軍。”

“那你是什麼人?”

“就是你看見的這樣一個人。你們吹呀,吹呀,說什麼:‘我們什麼都要有很多很多,還要過又平等又富裕的日子……’瞧,這就是你們的富裕日子:做菜湯都沒有鹽放啦!”

米沙驚駭地看了看妻子,臉色都白了。

“杜尼婭,你這是怎麼啦?你怎麼說這種話?能這樣說嗎?”

但是杜尼婭來了性子:她的臉氣得和惱得也發了白,換成喊叫的聲音說:

“可是,能這樣過日子嗎?你瞪什麼眼睛?你這個主席,知道不知道,人不吃鹽就要腫牙花子?你知道不知道,很多人拿什麼當鹽吃?他們跑到涅恰耶夫岡那邊,到堿地裏去挖堿土,就把堿土放到菜湯裏……這事兒你聽說了嗎?”

“別發急,別吵嘛,我聽說過……這又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