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門外的牧師校長(1 / 2)

@@與經典同行,打好人生底色;與名著為伴,塑造美好心靈。細心品味米花在線書庫經典名著。@@

清水安三,是《魯迅日記》中出現最頻密的日本人名字之一。據清水本人說,出現次數最多的是“山本夫人”,“其次就是敝人了”。被魯迅屢屢“記賬”於日記中的人究竟是何許人也,自然引人好奇。幾年前,偶然從日本友人處得到其回憶錄的日文原版,便一氣讀了。讀過之後,不禁對清水其人刮目相看,他與中國的淵源、瓜葛確實非同尋常。正因此,當筆者在坊間發現此書的中文版時,興奮之情可想而知。

清水作為一名虔誠的基督徒,既是牧師、教育家,又是新聞記者、社會活動家。從戰前到戰時,除了赴美留學的三年外,常年生活在北京,與中國政學各界名士有相當深入的交遊,是著名的反戰、和平人士。筆者此前曾撰文介紹過其作為文化人,與李大釗、魯迅、周作人等人交往的側麵。在此,對作為“主業”—教育家的清水安三的生涯做一回顧。

1891年6月,清水出生於滋賀縣高島郡,幼年失怙。上中學時,跟美國傳教士沃利茲(WilliamMerrellVories)學英文,讀《聖經》。17歲時,正式受洗。1920年,考入著名基督教學府同誌社大學神學部。大學時代,有兩件事讓他深受觸動。一是讀了啟蒙思想家德富蘇峰的《支那漫遊記》,對書中記述他訪問的山東傳教士的一段話印象猶深,甚至出口成誦。談及西方傳教士為信仰獻身的精神時,德富引申道:“想一想,我國的各個宗教家,決心一生致力於向中國傳教的能有幾人?……他們就像破曉前天空的星星一樣稀少,但作為拂曉前天空的星星,它的光芒是不可否認的。”

讀到這裏,我就想:“什麼呀,我國的青年宗教家沒有幹不了的事情。”

二是參觀藥師寺和唐招提寺。唐朝高僧鑒真和尚不畏艱險,先後五次嚐試漂洋過海赴日傳播佛教文化的故事,成了他把注意力轉向中國的契機。

但這兩件事還隻是一個鋪墊。直接促成他痛下決心去中國的,是大學畢業前夕的一次祈禱會。那晚的主講人是畢業於耶魯大學的牧野虎次牧師,他順理成章地介紹了美國傳教士何瑞思·崔西·裴德金(HoraceTracyPitkin,1869~1900)的故事。義和團快到保定時,裴德金攜妻、子到天津的美國義勇艦隊避難,美國公使要求所有人都待在軍艦上,不可輕易離開。可裴德金說,如果一個牧羊人把羊群趕到野地裏卻顧自逃走的話,那他就是一個卑鄙的人,於是毅然隻身回到保定。回去沒幾天,便在住處遇害。據他家的女仆回憶,裴德金生前曾囑咐她:“要是我被殺了的話,這裏藏有一份遺書,請把它交給我夫人。”他死後,女仆找出遺書,原來是寫給母校耶魯大學的一封信:

耶魯啊,耶魯,請把我的兒子約翰培養到25歲。當他到了25歲,就請把他派到保定,繼承父業!

牧野牧師邊講邊哭,聲淚俱下。“我聽了他的這番話後,再也按捺不住了,於是,暗暗地下了去中國的決心。”

1919年,清水來到北京,“第二天我就開始潛心研究漢語和中國的情況了”。不久,趕上中國北方特大旱災,“雨一滴也不下”,春秋兩季作物顆粒無收,“北方五省的百姓麵對大饑荒,除了死沒有別的選擇”。在這種情況下,在中國內地從事傳教活動的英美傳教士們紛紛行動起來,開始了救援活動。

日本通常的做法是把募集的善款先交給張作霖或曹錕,再通過他們送往災區。但是,“這些錢究竟是否能送到饑餓的農民手中,還是個疑問。特別是給了張作霖那樣的人,說不定他會做一塊寫著‘東方君子國’的大匾額送過來,除了這塊匾額的製作費用之外,其他的錢也許就會變成他買鴉片的費用了。想到這些,我也和其他傳教士一樣,想直接投身於救濟活動”。於是,清水一行親赴災區收容兒童。沿途所見,令清水大受震動:

我們是趕著馬車、驢車一個村一個村地去的,農民們根本不是隻吃榆樹、柳樹的新葉子和樹根,就連我們趕的大車的馬糞、驢糞也要撿。他們不是把這些糞當肥料,而是把它放在水裏浸泡,然後吃那些渣子。

就這樣,他們工作了一星期,收容了800名掙紮在死亡線上的兒童,接著便開始籌備災童收容所。“護士一名、醫生一名、教師五名、文書一名、會計一名,收容所就這樣開張了。”盡管如此,收容所的經營非常艱難。幸運的是,翌年春天雨水豐沛,麥子長勢喜人。“我們沒有等到收麥季節,就給孩子們每人一袋麵粉,讓他們回到了自己父母身邊。我自己又一次趕著大車載著孩子們,一個村一個村地把他們送了回去。每個村子的父母都在路邊跪著,向我表示感謝。這時,我開辦收容所所受的苦和累都消失了,深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