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池的心一點一點揪起來,像是纏繞了無數道繩結,一圈一圈,胸內頓時暗無天日。
“不過,”謝思仁話鋒一轉,沉吟一聲道:“師弟,此事若是真算起來,錯卻不在你。而且,無論如何,並未造成格外嚴重之事,且你還受傷至此。想必就算師父責難,也定不是十分之重。師弟隻要切記,無論師父作何懲處,記得勿要與師父爭執。”
張池隻是緩緩點頭,心不在焉,也不知聽進去沒有。
“好了,”謝思仁坐直身體,長舒一口氣,道:“不管責罰是什麼,總得在你的傷好之後才可領受。所以現在最重要的,便是養好傷,其餘之事,再另做他算。”他伸手取過托盤之上一隻瓷瓶,打開來,濃鬱的藥香撲鼻而來,僅聞一口,便已是神色一振。
接過謝思仁遞過來的藥,放入口中,尚未下咽,便覺藥已在口中化開來,一股清甜之味順著喉嚨流進了身體。張池略一感覺,身體疼痛竟已減了許多,端得靈妙無比。
望見張池驚異的表情,謝思仁笑道:“師弟是否已察覺到此藥的神奇之處?這乃是我鹿屠門最有名的靈藥之一,叫做‘聖靈仙丹’,門中也僅有掌門和六位院主能夠煉製,千金難買。就算再重的傷勢,隻一顆便能愈傷補氣。就師弟這種小傷,三五天之後,便可恢複如初了。”
見此丹名貴至此,張池驚道:“哎呀,如此仙丹,師兄必也不多,怎就給我用了。枉自浪費了這般貴重之物。”
謝思仁擺擺手,道:“這師弟卻是誤會了,這聖靈仙丹,我卻一粒都不曾有。這一顆,卻更不是我送的。”
“如果不是師兄相贈,那卻是誰?”張池奇道。
“師弟莫要相問了,現在你隻管潛心養傷即可,待時機成熟,自會讓你知曉。”謝思仁微微一笑,卻對此事不提一詞。
見自他口中問不出如何,張池隻得作罷。謝思仁站起身來,道:“現下丹藥你也服了,師弟便好好休息,早日康複。天色不早,師兄也不再叨擾,這就告辭來了。”
謝思仁說完對張池一抱拳,轉身離開張池所在的雜物堂。
張池對謝思仁的背影抱拳,感激道:“多謝師兄所送之藥,師兄好走。”
夜色依然入暮,落日晚歸,沉到了地平線之下,一絲光線也已不見。弱風一縷,從張池所在堂外的小小庭院飄然而起,無數細小的灰塵盈盈飛舞旋轉,越吹越大。而後風聲略動,出庭院,轉樓閣,繞宮殿,再細看,竟到了鹿屠樓前,方才漸漸熄滅,灰塵重歸地麵,化成一地流沙模樣。
鹿屠樓內已經掌上燈了,燭火昏黃,從半閉窗欞之上透下來,尚未落到地麵,便已為黑暗吞噬了。鹿屠樓因是鹿屠掌門鹿參聖人所居之處,平時鮮有人跡。自劉逸夜十年之前拜別聖人,走出鹿屠門入世修煉,這裏更是常年僅掌門一人。
樓內大堂甚是寬敞,卻無些許事樣。僅在對門上首,臥著一把寬椅。而此時,掌門鹿參聖人卻就坐在寬椅之上,而在他身旁陰影之中,還隱現一個人的輪廓。隻是燈火大暗,不見麵容。
長久沉默,大殿之中不聞人聲,就連呼吸都未曾發出。隻有燭火燃燒之時,火焰跳動發出的聲響,短促而急切。
也不知過了多久,聖人方歎一口氣,緩緩道:“事情可都辦得妥了?”
“回掌門話,都辦妥了。”黑暗中傳來一句答話。
“沒有引起他的懷疑吧。”
“沒有,一切全照掌門吩咐而行。”
“嗯,很好。你先下去吧,記得,勿要透露給任何人一點蛛絲馬跡,是任何人,你明白嗎?”聖人說完,望了藏身於黑暗中的人一眼,精芒隱現。
“弟子明白,弟子不敢。”人影對聖人深鞠一躬,緩緩退下,殿中又重回安靜。
像僅是一瞬間,又像是過了一千年。
在殿內靠牆一側,橫著一隻巨大的木盒,像極了一口棺材。隻是棺木未合,一個年輕人靜靜躺在棺中,安然沉睡,表情安謐,像是已經熟睡了一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