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友走後,傳花不久也離開了大姐夫家,獨自在寧北防洪堤旁跟人租了十畝分種地,在大姐和大姐夫的幫助下,又造了一間小箍桶舍,因低矮,模樣也有些像逢年過節走親訪友時所用的用草紙包裹的糖包,遂又被傳花自己戲稱為“糖包舍”。那十畝分種地是剛圍起來的,還頭一年種,沙泥粉粉的,很鬆,種下去的甘蔗、芋艿、番薯和黃金瓜之類的特別能長,能生,50來米長的一壟地,一般能收獲六七百斤芋艿。豐收後的芋艿、黃金瓜等就陸續被傳花挑往錢塘江對岸的杭城。
最初,傳花總是由三姐夫或者大姐夫輪流帶著進城。說起這三姐夫,跟大姐夫不光是連襟,還是親兄弟,他和三姐的媒也是大姐做的。兄弟倆長得一樣高大,也同樣有一身好力氣。早年,大姐夫一家先跟隨炎江司等人搬遷到草蕩上來了,三姐夫還呆在老家東沙。為逃壯丁,三姐夫四處躲藏,當丈人的看不過,便對大女兒說:“把你小叔子也一塊兒帶出去吧,這樣整天東躲西藏的,一家人日子怎麼過?”恰巧炎江司到東沙來,手腳勤快而又乖巧的三姐夫便殷勤地幫他挑擔,背東西。百把斤重的貨物往肩上一扛,走起路來仍是輕輕鬆鬆的,仿佛隻是背了團棉花而已。炎江司見了,十分歡喜,對徐仁海說:“這後生幹活是個料,力氣大,又勤快,跟著我走好了。”
許是年齡方麵的緣故,與大姐夫相比,傳花總覺得三姐夫要和善、親切得多,希望每次帶他進城的都是三姐夫。
約定進城的那些日子裏,為了能進杭城趕上早市,每次傳花必得淩晨一點鍾就要起來了,將滿滿兩籮筐臨睡前早已備好了的芋艿或者黃金瓜之類的一挑,摸黑匆匆趕往二十來裏路外的七甲渡口。一路過去都是鬆泥地,羊角車是派不上用場的,推過去車身吱吱嘎嘎地晃得厲害,輪子還一個勁兒地往泥裏陷,全得靠肩挑。到渡口,天還是一團漆黑,影影綽綽望見幾條人影,也都在那裏等著趕頭渡。遇上熟識一些的,彼此互相打個招呼,說些天氣冷暖、日子長短、城裏人挑嘴吃口小之類的話,中間往往會突然被一陣咳嗽聲打斷,一會兒又聽見有人在大聲喊:“渡船來了!渡船來了!”
船卻總不能完全靠岸。江中多沙洲,遠遠就被擱了淺。傳花跟著眾人一起卷起褲腳,將扁擔與籮筐之間的繩子盡可能地再挽得短一些,下了水小心翼翼地往那渡船趟過去。那水淺時剛能沒腳脖,滿時可至大腿根部。遇上寒冬臘月天,照樣得硬著頭皮趟過去。光腳板喀刺喀刺地踩在厚厚的冰麵上,凍得兩條腿一下子全沒了知覺。上得渡船,每次都是差不多的那麼二十來個人,都無一例外地挑著滿滿一擔自己種出來的土貨——夏天多是黃金瓜,一到深秋或者冬天又盡是番薯和芋艿,過江去杭城趕早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