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樂土(1 / 2)

婚後不久,傳花急著要回寧北,丈人卻不肯放他走,雖說黨灣與寧北相距不過幾十裏路,但當時來去都得靠步行,光是來回走一趟,就得花上一整天時間。丈人說:“早知你還要去那邊,我就不讓祥仁嫁給你了,隔得那麼遠,連個音信都沒法通!”

傳花心裏想說:“還是隔得遠一些好,不是有人常說:田要近種,囡要遠送,近了,日子一長,反顯得不親熱了。”卻又恐丈人聽了生氣,話到嘴邊又改了口:“這邊人多地少,人均頂多也隻能分上七、八分地,那邊七、八畝都有!塘外還不斷會有新的灘塗淤漲出來,到處都可以去開荒,再說離杭城也近,要去城裏賣菜,坐船過了錢塘江就到了,隻要人勤快,吃得了苦,日子總不會比這邊差。”

丈人說:“我把女兒許配給你,本想讓她嫁得近些,往後能多有些照應,可你……”說著就落了淚。

傳花見丈人哭了,也跟著落淚,無奈為著生計也是沒法子,隻得勸慰道:“往後,我會多回來看你們的。”

還是他丈母娘想得開些,對老頭子道:“嫁夫著主,女兒既已嫁給了他,總也是他的人了,你就隨他們去吧!”

這次含淚告別後,傳花再也不敢耽擱,匆匆趕回了寧北。一個多月後,祥仁也一起過來了。為迎接這位新娘子的到來,傳花將那間“糖包舍”擴大了一倍,又頗為考究地搭了尊剛到胯部高的缸灶。這缸灶還真名副其實:用破缸作灶的外殼,缸肚內抹上了厚厚的泥灰,破壁處為火門,上麵可置一鐵鍋。傳花又別出心裁地在灶上支了個吊罐作湯鍋,飯做熟了,湯鍋裏的水也熱了,吃罷飯可作洗碗或洗手臉之用。缸灶不比大灶有煙囪,日久,舍內便到處被熏得墨黑,燒水做飯前須戴上草帽,以防煙炱會隨時從舍頂上麵掉下來。新開墾出來的土地鹽堿度還很高,麥草可以用來改良土質,一般舍不得作柴燒,送進灶肚裏去的大多是“浪頭草”。所謂的“浪頭草”,全是些被潮水送來的蘆葦根或水草之類的,通常吃透了水。每次潮汛過後,傳花便匆匆跑到堤上,用一種叫“扒掠”的長柄竹器撈上許多這樣的“浪頭草”,在太陽底下攤曬幹了作柴。日子雖艱苦,卻也恩愛甜蜜,又因遠離了那個難免會有許多矛盾和約束的大家庭,小倆口一時歡快自由得像兩匹撒開四蹄任意奔跑的小馬駒。

兩人的口糧地土改時都被分在黨灣,在寧北,他們還是沒有自己的土地,仍種著30壟每壟都有50米長的分種地。東家除了高明炎外,還有個叫李永奎的。這人土改前,也是西片沙地區頗有聲望的一個人物,不僅家產較豐,還很有些文墨,待人又和藹誠懇,跟高明炎一樣,都極受傳花尊敬和崇拜。夫妻倆一有空暇,便又給人做零工,幹些諸如摘棉花、剝絡麻之類的活兒。兩人的勤快和手腳之麻利漸漸地遠近都出了名,身強力壯的傳花還創下了一天能掘六畝毛畈地這一令村人們目瞪口呆的紀錄。這一帶凡要雇用短工的,都無不先想到他們。

建城北水閘時,傳花還趕去抬石頭,中午也不歇活,飯都由妻子做好了替他送去。年輕時的祥仁身材高挑,皮膚白嫩,麵如滿月,梳著兩個招人歡喜的小辮,甚是耐看,時有“草蕩美女”之譽。一到工地上,即成眾人目光焦點,一個個便爭相衝著傳花嚷道:“草蕩美女來了!”

做丈夫的這時候自是倍感驕傲。唯一遺憾的是結婚幾年了,祥仁身上還一直未見懷孕跡象,少不得有人要跟傳花開這方麵的玩笑。別人急,傳花卻不急,說:“慢慢來吧。”也不急著尋醫吃藥。四五年過去了,果然就“慢慢”地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