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滿月該取名兒了,剛剛升級為父親的傳花說:“老家黨灣那邊有個叫觀寶的,人長得和和氣氣,從小沒病沒災,那名字又吉利,又叫得響。”祥仁顧慮道:“名字一樣,以後叫起來怎麼區分得開?”傳花說:“分得清的,他叫大觀寶,我們兒子就叫小觀寶!”名字一叫出,親友們都道好,說:“觀寶觀寶,既有觀音菩薩保佑著,又管住了家裏的財寶!”
又過了四五年,祥仁再次懷上了。分娩的那天下午還腆著肚子在地上拔草。傳花心疼女人,逼著她回家去歇息,隔會兒回過頭來,女人卻又偷偷地在自己背後勞作著了。傍晚五點多,祥仁肚子忽然痛起來了,這一帶人煙稀少,方圓幾裏路內都找不到接生婆。情急之下,傳花隻得喚來了鄰居長泰二姆。
晚上八時左右,孩子順利降生了,又是個男孩,未過多久便養得白白胖胖又虎裏虎氣的,人見了都歡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要抱他一抱。傳花摸著孩子那隻胖乎乎的小手對妻子說:“這孩子將來福氣一定很好,你看他一生下來就趕上小隊裏分口糧地了,這多分的一分地光是種一茬玉米就夠我們家過好些日子了,剛剛吃完食堂飯的日子不好過呀,多少人家連樹皮草根都吃了——這孩子真是我們家的福星!”等到決定給孩子取名字時,他又自告奮勇:“就叫‘冠巨’吧,公社糧站裏也有個叫冠巨的,打得一手好算盤,能進糧站工作,那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一日三餐都能有白米飯吃,老了國家還給養——我看這孩子將來就有這福份!”
他當時自然不會想到自己所取的這個名字,三十多年後會給中國的商界帶來怎樣的影響,會被多少人和媒體所使用,在親切叫喚這一名字的人群中,既有黨和國家最高領導人、又有最普通的市民百姓。
冠巨出生時,家已從寧北防洪堤旁搬到了寧新。寧北成陸時間要比寧新晚一些,方圓幾裏路內隻見得著三五戶人家,離分種地又遠,再加上傳花的幾個隨後也陸續從東沙搬遷過來的堂兄弟都把家安在了寧新,兩口子遂也商量著把家一起搬過來。動遷那天,鄰居和親友們都紛紛過來幫忙。這年頭誰家有事,隻須喚一聲,都會義不容辭地趕了來,幹到中午或傍晚了,也不作興在主人家吃飯,都紛紛回自己家去,實在盛情難卻,吃罷飯,也定要付給1斤糧票。在寧新傳花夫婦仍造了間糖包舍,但麵積比原來那間又大了些。這舍基便是現今的傳化股份有限公司的基地所在。別看如今的股份公司前有104國道、機場路,後有高速公路、鴻達路,交通四通八達,那時候除了舍前一條剛被踩出的田塍小路外,可是什麼路都沒有,舍旁三麵都是水,孤零零的,仿佛處在一個荒島上。
家搬了,草舍背後約有三分地左右麵積的一個竹園卻沒法帶過來。這竹園還是當年傳花開始獨自租種土地時,大姐和大姐夫夫妻倆幫他一起培植起來的。那時候的沙地區除了大片隨季節變換的絡麻、棉花、桑園和油菜、豆麥等外,還有兩道極重要的風景:其一是草舍,其二為與一間間草舍緊緊偎依在一起的竹園。通常草舍在前,竹園緊挨其背後,邊上還會有一個池塘。竹園麵積一般都不會很大,遠遠望去袖珍得像一個個盆景。然而對於那些無山可依無水可傍的沙地人家,這巴掌大的一個竹園也是筆極重要的資產——從造草舍到做籬笆,到製作農具、編織各種各樣竹器:土箕、竹簍、籮筐、簸箕等等,都離不開這園子裏所供應的竹子,自給自足之餘,還可以成捆地背到集市上去換點錢。而春夏季節裏的春筍和鞭筍,更是許多沙地人家的一筆重要經濟來源。此外,這竹園還是人們夏日裏納涼、聚會的場所,是孩子們嬉戲的樂園。然而新居離這竹園實在是太遠了,傳花不得不忍痛割舍。
卻還是割舍不下那三分地。
有一天傳花忽然想到新家門前的一塊自留地,麵積與那竹園差不多大,一打聽,地是寧北一個叫阿發的小隊長家的,阿發家倒是離那竹園近,距傳花家門前的自留地遠,本來彼此交換一下,是皆大歡喜的事。偏這阿發脾氣有些古怪,梗著脖子怎麼說都不肯換。眼看就到種番薯苗的時候了,錯過了這個時節,三分地,就意味著將失去1500斤番薯啊!傳花心急如焚,晚上做夢都在想著這事。某日忽想到阿發都30多歲了還未說上對象,自己若是替他把媒做成了,還怕他不肯換?當即抽空騎著輛用4塊錢跟人買的舊自行車,去了趟黨灣他丈人苗高雲家裏。
苗高雲有三個平時極要好的酒友,這三個酒友,一個坍眼,一個麻子,一個歪頭。大女婿一到,趁著有酒,做丈人的照例要將這三個酒友一起喚來痛飲。一落座,麻子就說:“我今天去江裏抲魚,抲了坍坍(淺的意思)一碗。”坍眼說:“不會抲魚,還歪了頭有理!”歪頭說:“麻子,給你猜個謎:雞啄西瓜皮,雨打粉沙泥,火囪蓋裏燙粉皮——你道是什麼?”四人都是自己的長輩,傳花唯恐自己顯得不恭,不敢輕易插嘴,隻是坐在一旁抿著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