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賭一把(2 / 2)

又過了兩個月光景,傳花和冠巨的準丈人高其水一起出差去湖南。高其水當時也在萬向節廠工作,被分配在湖南跑銷售,這人性情溫和,也是個文墨人,寫寫畫畫都很有一手。傳花最願意跟他一道出門。

兩親家到了湖南某縣,途經一戶人家,隻見門前種了一大片龍柏,都已長得一米多高,一株株青翠蔥蘢,十分挺拔。龍柏是靠插種培植的,其腦尖往地上一插,成活後便又是一株小龍柏了。長得這麼蔥蘢、又是這麼大一片的龍柏,傳花還從未見到過,何況在家裏,因種的人家多,再次一點的龍柏腦尖也已很緊俏了。傳花站在那裏半天都舍不得離去,連高其水再三催他似乎也沒聽到了。

後來他設法找到了那塊龍柏的主人,提出出錢剪他的龍柏腦尖。主人先是不肯,經不住他再三懇求,才勉強同意,要傳花先付兩百塊錢,方允許他們剪一上午。傳花欣喜若狂,忙就近喚了三個民工,先付了一半工錢,讓三人幫他們一起剪。他自己剪刀也不用,就光是用雙手在樹梢間飛快地拗著。五個人起勁地幹了一上午,剪了滿滿八籮筐,打成包,去火車站裏托運時因怕被加“投機倒把”這一罪名,兩親家多長了個心眼,謊稱裏麵都是桔子。到家,一起對半分了,一年半載後這批龍柏兩戶人家又都賣得了好價錢。

很快,蕭山農村實行了土地聯產承包責任製,能自主種植的土地多了,傳花便開始兩三畝地大規模種植苗木,品種從單一的龍柏,發展到扁柏、瓜子黃楊等等好多個。那時他自己經常出差在外,觀寶也忙於自己的工作,苗木的培育管理就大多落在了冠巨肩上。

傍晚下班一回到家,冠巨便匆匆換上“工作服”直奔苗圃。晚上不管寒冬酷暑、刮風下雨,也都得守在地頭。那時候連三歲的小孩子都知道苗木金貴,偷盜的人很多。陪冠巨一起守在苗木地裏的還有隻狼狗,一入夜,狗便警惕地豎起了耳朵,冠巨亦不敢有絲毫懈意。瞌睡了,便鑽進邊上的草棚裏,或露天一躺,馬上進入了夢鄉。年輕氣盛的他,仗著膽大,身子骨又一直以來都很強壯,風寒、濕氣、盜賊和傳說中的神神鬼鬼全不放在眼裏,經常在樹苗叢中席地而睡,餐風露宿,久而久之,難免風寒入骨,這給他後來那場可怕的血液病種下了病根。

一場苗木熱很快由新街、寧圍一帶蔓延到了整個沙地區。人們都像發了瘋一樣,水稻、麥苗、油菜、絡麻全都不要了,都孤注一擲地大片大片地種植苗木。傳花家種什麼,附近那些人家也都紛紛效仿著種什麼,甚至連見他們家買狼狗,也跟著買狼狗;見他們在苗圃周圍圈起了一人多高的竹籬笆,也跟著圈竹籬笆。這情狀令傳花感到十分不安,不禁對家裏人歎道:“天已經亮了!”趕緊將最後一批苗木脫手。沒隔多久,果然,那些剛剛還身價不菲的苗木一下子都變得跟路邊的野草一樣不值錢了,都被紛紛拔了攤曬在路上,那些剛剛還忠心耿耿的狼狗因失去了用武之地,也跟著遭殃,“龍柏燒狗肉”一時成為典故。

而這時,徐家已經攢下好幾萬塊錢了。親朋好友們紛紛替傳花出主意,要他把這筆錢給觀寶、冠巨兄弟倆分了,讓他們各自造樓房去。傳花不同意,他說:“第一,新樓房我一定要親自造,將來孫兒孫女們長大了,會說這房子是爺爺給我們造的,會永遠記得我;第二,觀寶跟冠巨好比一個是我的左手,另一個是我的右手,左手跟右手眼下不管有多親熱,要是有一天雙方被分開了,相互之間來往少了,心與心之間就也會慢慢地隔遠了,做父母的誰願意看到自己的兒女相互間逐漸變得陌生冷漠呢?再說,一隻手做事,哪有兩隻手那麼有勁、方便!希望他們兄弟倆能明白我這番苦心,能永遠像現在這樣和和睦睦、親親熱熱地在一起,互不疏遠!”

對這幢計劃中的新樓房他還滿懷雄心:要在全寧圍造得比誰家都要高,都要漂亮氣派!他當時隻以為這將是自己最後一次建造房子了,作為徐家的百年大計,也是他這輩子裏最值得自豪的一筆!

房子開始破土動工了,兒女們一個個都成了他的得力助手,尤其是冠巨,因性情跟父親一樣豪爽,喜歡廣交朋友,結識的人也多,從設計房子的圖紙到購買材料,都虧他四處奔波,托朋友幫忙。白天,他還得在廠裏兢兢業業地工作,晚上一擱下碗筷便立即跟家人一起投入“戰鬥”:篩黃沙,化石灰等等,每天都要忙碌到午夜之後才能入睡。新房子很快就造好了,三層,六間,全玻門,跟他們當年第一個在村裏造起瓦房一樣,立即又在全村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辦上梁酒那天,傳花背著手站在門前的那條田間小路上,得意地看著他的新樓房,心裏琢磨著等過了年,再攢些錢,給冠巨跟曉燕的婚事也辦了,再給女兒秀美找個好人家,自己這輩子也就圓滿了。正當他喜滋滋地幻想著自己晚年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大家庭的幸福生活時,哪裏想到一場比“雙打”時還要嚴重可怕的災難正將悄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