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錢啊錢(2 / 2)

路上的行人一下子又多起來了,那些吃過了飯的城裏人又都候鳥般地紛紛趕在上班途中。傳花第N次地又回到了那扇被重新打開的倉庫大門口,這回沒有再退回來,帶著一絲希望一股勇氣又慢慢地走了進去。

那位戴著眼鏡、會計模樣的管理人員抬頭見又是他,又見他剛才來來回回反反複複地在門外那條直路上徘徊著,猜想他可能囊中羞澀,便很有些同情地望著他。

傳花鼓足了勇氣道:“師傅,我錢不夠,買不起一整桶的,不知可不可以零拆?要是桶裏有剩下的料腳兒也好。”

老會計想了一想,和藹地說:“上回退回來的塑料桶底裏是好像還有點兒,你等一等,我去找找看。”

便把整個倉庫都搜尋了一遍,終於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些剩餘的。傳花把口袋裏的錢都掏了出來,隻留起一塊錢,待會兒坐渡船時要用的。那邊老會計將算盤珠子劈劈啪啪地一陣撥,接過傳花手裏的錢數了數,還差一點兒,卻朝他擺了擺手道:“算了。”

這一天的肚子終於沒有白餓!傳花興奮地把那些塑料桶搬上自行車,用麻繩結結實實地捆綁好了,又千恩萬謝地跟那老會計告辭過便上車走了。一路上,聽見背後塑料桶裏的液體隨著自行車的兩個輪子一起咣咚咣咚地顛簸作響著,心裏特別的滿足,連肚子也覺得沒像剛才那樣餓得難受了。

臨街的那些屋廈投在路麵上的陰影又已再次被拉得老長,一想到過了傍晚五點鍾,就不會再有渡船了時,傳花心裏又不由得緊張起來,使勁兒蹬著腳下的踏腳。

至城東郊區彭埠一帶,一匹高大的狼狗冷不丁從一戶人家院門口躥了出來,咧著白森森的牙齒,像一支離弦之箭狺狺地狂吠著朝傳花直撲過來!傳花本自“雙打”時那個遭受狗咬的惡夢以來,對這種隻會對主子搖尾乞好的畜生總是充滿了一種難以言表的厭惡和恐懼,這會兒更是被嚇得魂飛魄散,拚命蹬快了自行車,卻哪裏跑得過這四條腿的畜生!眼看對方就要撲騰到自己身上了,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絕望、恐怖的慘叫聲,自行車頭隨即狠狠一歪,便連人帶車都重重地跌倒在地上。那狗似乎也被嚇了一跳,站住了腳,隻是在那裏衝他汪汪地吠個不停!傳花掙紮著從地上爬起,怒火戰勝了恐懼,手裏緊緊抓著隨手從腳邊撿起的兩塊石頭,橫眉立目地欲與那惡狗一拚死活!狗倒退了幾步,卻喊得更凶了,作出一副仍隨時會向他進攻的架勢。這時屋裏有人在大聲喚狗,那狗且吠且退地往回走了幾步,終於退回去了。

傳花扔掉了手裏的石頭,渾身兀自在那裏抖顫個不止。所幸身上跌得還好,無甚大礙,隻是捆綁在自行車後麵的一根木棒被折斷了,那些塑料桶因失去了底下的支撐,便怎麼都沒法用繩子將它們重新牢牢地固定住了。於是他抬起來頭四處尋找,發現旁邊正好有個菜園子,四周都圈著竹籬笆,便隨手從中拔了一根竹棒。

傳花正在重新捆綁,忽地又出來個六七十歲癟嘴癟臉的老太太,徑直走到他麵前,嘮嘮叨叨地指責對方拆毀了她精心所做的籬笆,還偷了她的竹棒,糾纏著要他賠錢。傳花又累又餓又渴,隻好苦苦哀求道:“婆婆,你行行善饒了我,我出來一整天了,連午飯都還沒有吃,也沒喝過一口水。”

老太婆立即跳起來罵道:“我害你的?我害你的?”一根指頭直戳到傳花臉上。

傳花又低聲下氣道:“我身上就隻一塊錢了,留著過渡用的,你放了我,有朝一日我出山了,一定不忘來報答你!”任是他百般哀求,老太太就是死死拽住了他的自行車不肯放,非要他賠錢不可。

為了趕時間,傳花無奈,隻得掏出身上僅有的那塊錢給了她。老太太卻還嫌少,仍然不肯鬆手。眼看五點鍾就要到了,傳花急得滿頭大汗,這最後一趟渡船要是誤過了,就隻能改走大橋,那將意味著又得多騎好幾十裏路了,要是在以往,也就罷了,可現在又累又餓,渾身早已軟得像隻空口袋,哪來力氣還能騎這麼多路!

幸虧這時邊上有個一直在那裏旁觀的老頭看不下去了,跟那老太太道:“你一根竹棒就那麼值錢——賠一塊錢還不夠?要是換了我,一分錢也不給,誰讓你們放出狗來咬人?!”

別的人也三三兩兩地走近來了,跟那老太太道:“你自己也要出門的,說不定哪天一不留神也磕著碰著了人家。活這麼大一把年紀了,還跟人斤斤計較作啥?”

老太太被眾人說得漸漸鬆開了手,卻還是有些不甘心的樣子,青紅了臉兀自在那裏嘀嘀咕咕地嘮叨個沒完。

傳花心急火燎地趕到渡口,船已離岸,正調過了頭欲往江心駛去。情急之下,傳花慌忙摘下了頭上的草帽,抓在手裏拚命揮舞叫喊著。船上終於有了反應,朝渡口這邊重新轉過頭來。傳花既上了船,卻又拿不出錢來買票,心裏萬般的羞愧和窘迫,好在船上的管理人員早已跟他很熟,答應讓他下次過來時補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