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花所在的那家化工廠終於再也支撐不下去了,經鄉政府領導決策,將這家廠連同鄉裏其它幾家都不是很景氣的企業,都一塊兒並給了全鄉最優秀的一家鄉辦企業。這家鄉辦企業一接收這些爛攤子後,即規定這些企業的原來職工凡年滿50歲的,都必須提前辦理退休手續。那年傳花已五十二歲,自然也在“遭退”範圍內。
剛離開化工廠時,傳花心裏還頗有些失落感,畢竟在那裏幹過這麼多年,對廠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有感情了的。但隨著液體皂的暢銷和每天的奔波忙碌,這份失落感也很快被衝淡了。
那是一個令今天的孩子很難理解的特殊的年代,經濟已經在開始複蘇,但氣候還未完全轉暖,即使是經濟最發達的沿海地區,也還是有那麼一點兒積雪未被完全融化。市場的不成熟,導致一方麵部分商品被盲目生產,出現過剩現象;而另一方麵又有許多商品發生嚴重短缺,特別是那些日用化工產品,老百姓們還得憑票才能購買到。
當第一批液體皂製作出來後,傳花幾乎是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用自行車馱著它們走向跟大海一樣廣闊的農村市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還未出村,這滿滿六塑料桶的液體皂即被賣了個精光。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原指望這一趟出來,除去原料成本費外,能賺三五塊錢也已心滿意足了,回家一細算,卻淨賺了四十多塊錢!
第二次、第三次……也都一出門就被搶購一空。用過的人都在到處傳說他們的液體皂質量好,香味足,使用起來的效果比從商店裏排隊買來的還要強,且價格也要便宜。隨著量的不斷增加,錢也賺得越來越多,卻還是供不應求,許多小店都紛紛趕到他家裏來要貨。光靠自行車、鋼絲車的運送和沿途叫賣看來是遠遠滿足不了顧客需求了的,於是傳花和兒子冠巨商量後,開始采用訂購的方式,通過一些小店設立代銷點,將各店所需的液體皂的數量於當天傍晚前統計好,翌日便租了一輛拖拉機去各處發送,後來又增加了三卡。
車子越跑越遠,從寧圍到新街,又到靖江、瓜瀝、黨山及周邊紹興地區,也擴展到上山——樓塔、浦陽,甚至諸暨、富陽等地。車間裏的缸也在跟著一隻隻迅速增添,這個正處於蒸蒸日上的家庭小作坊給重病中的冠巨帶來了莫大的希望和精神上的寄托,病情稍一緩和,冠巨便幫父親記記帳,出出主意,有時候還替父親接待一下客人(當然每天工作時間基本上都得控製在兩個小時左右)。他還提議回收空桶。購買一隻新的塑料桶,得花三、四塊錢,而回收一隻空桶隻須5毛錢的成本,這些空桶曾經在徐家門前的空地裏堆得到處都是,它們使企業大大降低了成本。
因徐家在村裏人緣一直很好,鄰居們一直都很關心冠巨的病情,特別是鳳州大伯,早先就提醒過他:“冠巨,我看你的病有點像黃胖病。”
年輕人當時根本不信——“連浙一、浙二這樣的省級大醫院都去診斷過了,確定是溶血性貧血,怎麼會是黃胖病?”
過了些日子,這位熱心而又誠摯的老人又特地從自己家裏趕來對冠巨說:“我想來想去,越覺得你這病跟黃胖病的症狀一模一樣,哪天我帶你去找專治這種病的一位草頭郎中(非科班出身的鄉醫),那人也姓徐,大約就住在東沙新灣一帶。”冠巨還有些不相信,但老人的熱心和誠摯深深感動了他和家人,覺得不管結果如何,光是衝著鳳州伯的這番好心就也應該過去試試看。
翌日一大早,傳花租了輛三卡,借送兒子去新灣看病之機,又順便搭運了60桶液體皂。先將液體皂在車廂裏緊緊排放好,再讓冠巨坐在這些裝液體皂的塑料桶上麵,自己和鳳州大伯兩個一同陪往。
車至頭蓬、新灣一帶,將液體皂先去小店裏發送完畢了,再打聽那位郎中的住址。經過一番詢問,他們終於在靠近偏僻的圍墾地區一個叫馮漊的小村莊裏找到了這位姓徐的郎中,人稱“徐先生”(老一輩的沙地人都習慣於敬稱醫生為“先生”),先生戴一副眼鏡,其時已八十有餘,發白如霜,卻麵容清臒,白淨如生,神采奕奕,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雖地處荒僻,家裏卻門庭若市,進進出出的病人絡繹不絕,遠至桐廬、烏鎮都有病人慕名而來。
原來徐家祖傳“黃胖病”專治秘方,至先生這裏已是第五代。先生大名徐銘圓,祖籍天台。傳說他們先祖的爹曾得過“黃胖病”,已是病入膏肓,眼看就要不治,聞聽天台山上隱居著一位高人,善治百病,先祖便日日上山跪求那位高人出手相救,求了四十多天,終於感動了對方,給了他一張秘方。先祖用這秘方治愈了自己父親的病後,又救治了地方上許多患這種病卻又無錢醫治的老百姓。先祖臨終時,曾囑咐子孫:要將這秘方世世代代留傳下去,但隻能單傳,並且傳大不傳小,隻傳媳婦不傳女兒;要造福窮人——得這“黃胖病”的多是些遭日曬雨淋做苦力幹重活的窮苦百姓,至於那些養尊處優的富人一般都不大會得這種病,故替人診治時,不得多收錢,隻能適當收取點成本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