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千家萬戶的日常生活越來越離不開傳化產品的時候,傳化父子的社會活動也日益頻繁了起來。老人當過一屆蕭山市政協委員,又連續當了好幾屆蕭山區人大代表,同時又是地方各級個私、計生等協會的理事,還是杭州市曲藝家協會的顧問。各種各樣的獎項也跟著雪花般地紛紛飄落到老人頭上。每次拿了獎,一出會場,傳化便會將手裏的榮譽證書之類的往侄兒觀泉手裏一塞,口裏含糊道:“你替我放著。”從此便再也不會記得它們的存在。這些獎項的檔次通常都在省市級以上,但它們再也不可能像1989年年底他被評選為寧圍鎮勞動模範時那樣令他激動和難以忘懷了,在他心目中,那張獎狀才永遠是最珍貴的。
他還是他,跟過去推著“小火車”支援建城北閘、率著八百多號人的搬運隊在杭城闖蕩、為求購一車皮硫酸會連夜騎著自行車從杭城趕往上海時一樣重情、好客,還時不時流露出孩童般的率真和幽默。
他的名字越來越為人們所熟悉和敬重,在一些社交場合中,許多人都能與他一起合影為榮。通常他也會一一滿足人家這一願望,隻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向來都不大喜歡拍照。
有一次,《今日傳化》的一位攝影記者帶了一疊剛衝洗出來的專為他拍的照片興衝衝地過去請他過目。當時已經下了班,在那間鑲著麵大鏡子,邊上放滿了樂器和音響設備的排演廳裏,他一個人空蕩蕩地坐在那裏,正摟著把胡琴拉一首曲子。待曲終了,記者把那疊照片遞過去,他幾乎連看也沒看,隻用握弓的那隻手朝記者擺了擺,坦率地歎了口氣道:“我向來不喜歡被照進相機裏去,拍照應該是那些長得漂漂亮亮的人的事,生得不好看的,光醜在身上也就夠了,還要醜到一張張照片上去,又傳來傳去地給人看,真有些想不通心裏是怎麼想。像我這樣長得像個豬八戒似的,上了照也絕好看不到哪裏去,何況認識我的人沒有必要再通過照片來識得我,不認識我的人光憑照片又能對我有多少了解呢?隻會想:這老頭,怎長得這麼醜,一張張照片上的眼睛都老是半閉著,打瞌睡似的,連眼珠子都看不見!他們哪裏知道我還會講許許多多的故事,拉二胡、彈圓琴、吹笛子吹嗩呐,還會跑銷售,做許多長大眼睛的人不能做的事呢。”
說到這裏,握弓的那手動了動,胡琴跟著咿咿呀呀地叫了兩聲,又戛然而止了。
“要是一個人臉上的五官能用自己的手重新捏過,給我多少錢我也不會把眼睛捏成現在這模樣,像兩條縫似的,難看不說,還常常遭人誤會。開會坐在主席台上,明明很認真地坐在那裏聽著的,台下的人卻總以為我半閉著眼睛在打瞌睡,你說吃不吃虧?——吃虧透啦!”
少不得也有人依據相書上的一些理論,誇讚他那眼睛長得好的,似乎能有今日這番事業,還全虧了這雙眼睛。他聽了,也不答話,隻是微微一笑。隻是遇到那些相當有勇氣不怕肉麻的人,一邊粘乎乎地握住了他雙手,一邊熱烈讚美道:“徐老板你的雙手怎生得這麼好,一看就知道很有福氣的!”
他便將雙手從對方手裏掙脫出來,叉開了五指,看一眼,又翻過手來再看一遍,道:“我自己怎麼就瞧不出好來呢?要是說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也無非是手掌比一般人厚實了些,指頭上的肉也要多一些,可這種手又有什麼好?一到冬天就很容易長凍瘡。過去我這手上的凍瘡總要爛到第二年夏天,像兩個爛番薯似的,又紅又腫,還不斷地滲水,那情狀你們沒看到!”
那人便又將溢美之詞轉移到他那雙眼睛上。老頭兒便再也未能控製住自己了,嘴角一歪,笑道:“我要講故事了,你們聽不聽?
“從前一戶人家有兩個女婿,大女婿有錢,睡覺喜歡仰臥,丈母娘就讚道:‘伸腳躺手的,看看樣子就知道有福氣!’;小女婿喜歡蜷著身子側臥,但小女婿家境貧寒,丈母娘道:‘像狗似的一隻,這種人也會有福氣?!’
“風水輪流轉。幾年後,大女婿破產了,人也越來越潦倒得不成樣子;而這時候小女婿卻成了富人。再評價兩個女婿的睡相,丈母娘說大女婿:‘筆筆直,像挺死屍似的!’又讚小女婿:‘像隻香蕉,看看都好!’”
故事一講完,他又有些後悔自己的刻薄,為了不致於使那人很難堪,便又道:“我這故事簍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索性再講個呆女婿的故事。
“布穀鳥叫了,丈母娘問呆女婿:你們家的田裏下種了?撒了多少穀子?呆女婿摸摸腦袋答道:兩三石。回家,呆女婿把與丈母娘的對話說與妻子聽,妻子道:兩三石穀子可以撒好幾百畝田,我們才幾畝地,下回問起了,你該說兩三升。
“到了深秋時節,地上收穀子了,丈母娘又問呆女婿:今年收成可好?穀子收了多少?呆女婿答道:兩三升。妻子知道了,又教他:一年穀子收成怎會隻有兩三升?下回再問你話,你要答不上來,就幹脆說:這件事情我不知道的,你問我們家隔壁王會計去!
“後來他妻子有喜了,丈母娘跟他談起此事,呆女婿道:這件事我不知道的,你去問我們家隔壁王會計去!妻子聽說了,又氣又無奈,跺腳道: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呢?你應該說:恭喜恭喜,這件事情我聽了最高興!
“過了幾天,他丈人被狗咬了,呆女婿去探望,還未進門,便一路高聲道:恭喜恭喜,這件事情我聽了最高興!
“回到家裏,妻子道:你又說錯了,你該說:血流了多少?(被狗咬的)洞眼有多大?總是老狗畜生不好!
“第二年,他丈人家又添丁,丈母娘生下了小舅子,呆女婿又帶了桂圓荔枝和老母雞去探望,見了丈母娘的麵便道:血流了多少?洞眼有多大?總是老狗畜生不好!”
後來蕭山區曲藝家協會副主席趙新高在構思小品《相親》的劇本時,就受了這個故事的不少啟發。
值得一提的是,正是《相親》這個小品,成就了觀泉的笑星夢。
在傳化跟隨翁仁康他們的演出隊送戲下鄉的那些日子裏,起初,觀泉僅僅隻是作為一名司機跟著他們四處飄蕩和熬夜,隻在來和去的途中才能體現出他存在的作用和意義。而中間的那部分時間,特別是傳化和樂隊裏的人一起坐在台上表演時,觀泉隻能百無聊賴地呆在台下或幕後打發著時間。至於那些節目,從樓塔到城廂鎮再到新灣河莊蕭山三十多個鄉鎮的巡回演出中,他已經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一口甘蔗已經過了三番五次的咀嚼。
後來他找到了一個能消磨時間的很好的方法——跟人學三句半。這三句半有點像歇後語的味道,前麵三句基本上都是放,後麵半句一下子把前三句的語意和份量收起來了。他很喜歡它的流暢、深入淺出和富於節奏感。表演時,先唱前三句,再鏜鏜鏜地敲一下鑼講出後麵半句,將意思都曉暢明白了,仿佛暑熱天氣裏傍晚時分來一場陣雨,透體的清爽。
想必是他學得還挺不錯,“班頭”翁仁康不願浪費這一資源,便把他這三句半也一起排進了節目單裏。他心裏多少也有些躍躍欲試,誰知上了台後,麵對台下黑壓壓的一大片腦袋,無數雙仰視著他的眼睛,和陣陣突出其來的簡直令他驚喜得喘不過氣來的掌聲,本來就很容易被鼓動的他,也一下子來了勁,從此著魔般地喜歡上了那個充滿了燈光、音響設備、受人仰望矚目的舞台——雖然是露天的。
再後來他嫌三句半不過癮了,便又跟翁仁康學唱蓮花落。最令他自得的是紹興蓮花落《王華賣父》中一大段模仿老太婆口氣的獨表。表演時,他用下嘴唇遮住了上嘴唇,意念裏就當口裏上下兩排牙齒都不存在,那效果簡直是惟妙惟肖。這方法還是他和叔叔傳化一起坐在汽車裏時探討出來的。要是上台前適當地化一下妝,表演效果還會更好些。那時候觀泉的下巴已經不再像過去那樣尖削,唇上的胡髭總是剃得幹幹淨淨,又不再受日曬雨淋之苦,麵上看起來反倒比以前白嫩了許多,衣服一換,再把頭發一擺弄,一個和藹親切、生活幸福美滿的老太太的形象就這樣出來了。聽徐“老太太”獨表,一度成為那陣子的演出節目單上的保留節目。1999年6月份,在叔叔和翁仁康的鼓勵下,徐觀泉還參加了由省群藝館等單位主辦的“浙江省‘國土之聲’紹興蓮花落演唱大賽”,雖然隻獲了個熒屏獎,但對他已經是一個相當大的鼓勵了。